李怀雍照单全收。
只是嘴上应得好,看他转头动作,徐皇后估计要气得跌脚。
说这李怀雍,晌午进宫见过徐皇后,转眼只当耳畔吹风,向晚就跑去升云巷,老把式从新提,背他的二斤黄荆条跪云府门口请罪。
一连又过去好几天。
云箫韶问父亲:“这一向衙上同僚说您不说?”
云雀山问闺女:“说甚么?”
“说,”云箫韶掩口笑道,“王爷的老丈人不爱当,看您还要挑谁家女婿。”
云雀山吹胡子瞪眼:“这隐王爷丈人,谁爱当谁当,动辄拿外头物议压人,这样女婿谁稀罕。”
云箫韶劝两句,父女两个又闲话些旁的,云箫韶打父亲书房退出去。
走出廊下,她脸上轻快笑意落一落。
拿外头物议压人,只听这话即知,父亲平日一定没少听见这些个“物议”。
云箫韶知道外头是怎么传的。
世人都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这隐王爷,就是天下第一等有情郎。都说隐王爷是如何深情不移,受奸人冯氏排挤时自顾不暇,忍痛割爱送爱妻和离归家,只为保她周全。如今天开化宇是非清明,皇帝陛下破开冯氏一党避障,从前隐王爷星宿犯冲的说法不攻自破,沉冤昭雪,重获圣心,他不忘发妻,上门求娶,真是再重情也没有。
有的人问,听来隐王爷也无甚过错,如何要日日上门负荆请罪?
自诩知情人通是有话说,原来这个过错,不是隐王爷自身之过,是代母家请罪,缘由还是要落在去岁年末问斩的襄国公徐大郎身上。
徐大郎在西郊拦道行强盗事,这也是一段公案,京中人人皆知,求娶云二姐不成怀恨在心,想趁着小娘出城远行把人掳了,为非作歹。
话到此处,大伙儿甚是不解,当是时不是幸好遇着泰王爷率众臣救下么?云家两位小姐毫发无损来着。
且这即便再是记恨,再是结仇,如今身死道消,徐大郎斩也斩完,断断活不过来,云家如何还要为难隐王爷?
看客们端坐青梧轩内饮茶闲话,望窗外看隐王爷跪得直挺挺的身儿,纷纷把头儿摇了。
不明事理,不分个青红皂白,众人如是说。
又说,这云大娘子未免没个肚量,多大事?生就是不吐口儿,非使隐王爷日日跪来,如今眼看日头一日毒似一日,也不怕害人热气侵了,晒出个好歹。
秦玉玞几次过来也是说,如今风向不好,不向着咱家吹,云箫韶叹气,实在没个安生,只好再往西南躲一躲,秦玉玞发愁:你躲到哪时候?没得耽误你自身亲事。
躲到哪时候?云箫韶自然知道,躲到李怀雍身上吴茱萸决撒。只是这话不好说,只对闺中好友说再看。
再看,老天爷却没给她时机再看。
或者说李怀雍不允她再看。
宫外闹得沸沸扬扬,不一时就传进宫里。
徐皇后见过一回徐茜蓉,不知怎的不肯安生,一意把云氏如何做乔张致、如何为难作贱李怀雍,添油加醋对仁和帝说一篇,仁和帝不难烦听她鼓噪,干脆叫来李怀雍亲自问。
三问两不问,可是好,隐王爷不仅出宫要在云府门前跪,进宫又要在清心殿门口跪,膝盖骨儿趁早不要。
仁和帝没个耐性,问他待怎的,他说求父皇下旨,让云氏与他复婚,仁和帝虽然也没立时就答应,但也没说绝不许。
如此一来,真正日暮穷途,命途悬于一线,赐婚的圣旨简直如利刃一般,时刻悬在云箫韶头上,悬在云府头上,眼看随时要落下。
也正是此时,云箫韶接着一枚笺子,约她见一面。
烦她移步鏊子街,写信人李怀商。
这日大清早,噫,云箫韶领着画晴打房中出来,兜头一阵热涌打在面上,画晴赶着给她戴纱幂笠,口中道:“这邪性子天,恁地就炎热,这才不上五月,真到伏上还过得去。”
云箫韶也害热,只是她觉着她不是日头晒的、熏风吹的热,而是叫外头流言蜚语催的热,一肚子烦难燥气,无事也热三分。坐进轿子也没好些,只疑心一道帘幔之隔,尽是些张头探脑、说三道四之徒。
迳到鏊子街,推开清堂口的门,碧容立在门下迎候,云箫韶说这大热的天儿快进去,携手走进院子。
这一向,便知院中搭葡萄架子的最好处。
这时节葡萄树结果儿还早着,只是枝叶繁茂,不必候秋日,绿莹莹丰润叶子一片片、一簇簇叠堆在头顶,投下好一片天然阴凉,云箫韶往架下立一立,一路焦热顿时褪去不少,总是舒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