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毫不犹豫地去拜访了上次的编辑,直陈想要继续投稿赚房租。编辑对她印象深刻,对她稿子的质量赞不绝口,如果质量还一如既往,会考虑继续刊登。
回家后,梁琇立即捡拾起最拿手的翻译和写作。长期的工作看来不好找,稿费的收入就显得格外珍贵。所以,不光翻译,有灵感,随笔文章也写,先投给以前投过的杂志社。这虽然看起来是打零工,但也不能小看零钱小钱,攒起来,是会积少成多的。
这日,梁琇送完稿子往回走,不知不觉又路过难童院的门口。
今天,能不能再遇到那个小女孩呢?
梁琇心底忽然起了点小小的牵挂,忍不住又站在门口,往那堆热闹的孩子里望。
这时,院楼里走出一个约摸五十来岁的女子,头发花白,但很有精神,她的袖子挽至手肘处,露出坚实的手臂,隐约能看到肌肉的线条,简直像男子一样强壮。比起时下备受推崇的那种纤纤弱弱的“女性美”,她的身上看不出半点羸弱,浑身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力量感。
孩子们瞬间围了过去——
“伍院长,伍院长……”
“啊……伍妈妈……”
伍兰舟一边招呼着孩子们,一边望向院门口,一眼就看到那边正站了个高挑俊俏的姑娘。
伍兰舟摸了摸孩子们的小脑袋瓜。
那个瘦瘦的小女孩仰着脸说道,“伍妈妈,前两天我就看到过那个姐姐。”
“是么?”伍兰舟笑着走向梁琇,“这位小姐,有什么事么?”
梁琇忽觉自己的注视打搅到人家了,她有点想离开,但这时如果转身就走,也有些不像话,结果犹豫间脱口而出,“这里是在招老师么?”
伍兰舟笑了,又端量了下眼前的姑娘,把梁琇让进了院子。
“我们这里有百十来个孩子,都是战乱里没了父母的,很可怜。院里没有收入来源,主要靠各界好心人的捐助,大部分钱也都用在给孩子们吃饭上,可即便这样,还是很紧张。”
梁琇心里有一角被扎了一下,她自己,不也是战乱里没了父母的?
“在我们这里工作的,有薪水,但是很低。没办法,想多发也没钱。所以老师很难呆得久,不少,都陆续离开了。”
难怪前两天那个小女孩,问她是不是新来的老师。
“姑娘,我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在这边有依靠么?”伍兰舟关切道。
梁琇摇了摇头,如实答道,“我刚来上海不久,没什么积蓄,所以还挺需要一份工作的。但是如果这边工钱太低的话,我可能没法……我怕接下来的房租没着落。”
这时候,周围的孩子陆陆续续围拢了过来,齐刷刷地看向梁琇,一双双干净的眼睛里充满好奇。前两天那个小女孩甚至站了出来,伸出小手握在了梁琇的手心。梁琇这次看得更清楚些,双眼皮,还有一排小白牙,小手有点凉,但是软乎乎。
梁琇忽然想起了幼时北平的那个秋天。
“您怎么称呼?”
“我叫伍兰舟,是这里的院长。”
“伍院长您好——”
这时,小女孩握着梁琇的手掌,轻轻地摇了起来。梁琇又看了眼她,双眼皮,小白牙,笑得甜甜的。
梁琇晃了一下神,她抿了抿嘴唇,“我有时间的时候,可以来这里帮忙吗?”等过完年,如果工作还没着落,与其闲着,不如过来搭把手。
伍兰舟听得一愣。
“我是说,我得去找份赚得多一点的工作,但是我有空闲的时候,如果这边方便,也许我可以过来帮一点忙……对了,”梁琇补充道,“我在燕京大学读过书,国文英文都还可以。”
伍兰舟一听,只觉得今天真是天降了一份意外之喜,“当然可以,我这边小一些的孩子们,上课都接不上。有老师有课上,没老师就这么呆着,满院子跑。小姐怎么称呼?”
“我叫梁琇,梁山的梁,王字旁的琇。”
和伍院长没再多聊,梁琇就辞别了。
刚走出没太远,突然胳膊后面被什么碰了一下,梁琇警觉地闪身回头,原来是一个乞讨的老妇人。包着满是污渍的布头巾,一身脏得不行,拄着根树枝当拐杖。老妇人又拿手轻轻地碰了碰梁琇的胳膊,嘴里低声念叨着什么,好像是“帮帮我帮帮我”。
梁琇看着可怜,伸手掏出一个铜板递给她。
老妇人刚才在远处观察了梁琇很久,觉得这应该是个心善的,只是没想到能这么顺利就要到钱,合十手掌向着梁琇连拜了几拜,高兴地握着钱,头都没抬就颤颤巍巍地往路对面去。
梁琇眼见着不远处正驶来一辆汽车,来不及刹车,滴起了喇叭。老妇人被喇叭声吓蒙了,挡在路中间愣愣地不动弹。多亏梁琇眼疾手快,几步上前一把将老妇人拽到了路边,才免了一场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