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哪想丞相压根儿不按常理出牌,听罢这话竟当场揭开了他的遮羞布,“微臣听闻近日宫中新进了几位美人……按理来说这等私事也轮不着旁人来指指点点,只是皇上既为一国之君,肩上担的是这万里江山和无数黎民苍生,如此关乎重大微臣便不得不多嘴两句了。”
“皇上先前才病了许久,如今更应当格外主意仔细保养才是,万不能如此随性而为,以防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对龙体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便追悔莫及了。”
“丞相!”没了遮羞布的周景帝彻底恼羞成怒,眼珠子都快瞪出眶来了,咬牙怒道:“注意你的身份,休得放肆!”
还未从惊讶中回过神来的大臣们听见这话却又不禁更添不满。
虽诧异于丞相的耿直,但他们并不觉得丞相做错了,身为大臣本就身负监督帝王之责,尤其是这样一位百官之首,劝谏帝王就是他的分内之事。
如今做帝王的如此荒唐行事令人难以接受,丞相若还不出言劝谏那才真真是失职,那与惯行溜须拍马之事的奸臣又有何不同?
偏周景帝不这样想。
在他看来,从前的丞相虽也总爱行忠言逆耳之事,却从不会如此当众打他的脸,突然之间发生这样的变化无疑正是丞相对他记恨于心的最好证明。
是以他这会儿是又怒又怕,下意识就拿出了帝王的威严来,意欲从身份气势上将其压下。
对此,丞相却并未再硬顶,只重重叹了口气,闭嘴不谈。
失望、忧虑、无奈等种种情绪尽在不言中。
这一声意味复杂的叹息揪得众大臣的心都变得愈发凝重起来,隐晦瞄向帝王的眼睛里已然透露出了明显的不信任。
其中一部分人甚至若有似无地从几位皇子身上扫过,暗藏某种评估。
可惜,满腹心思都被丞相给牵跑的周景帝却并未能及时发现这一切。
眼见丞相已然被自己压了下去,他便松了口气,面色冷凝努力维持住这份威严,问道:“众卿可还有事启奏?”
众大臣皆默不作声。
于是,周景帝又说道:“众卿既是无事,朕这里倒是有一桩事要吩咐。”
是吩咐,而不是商议。
仅这个用词就已叫人莫名开始眼皮子乱跳了,不知道这位又起了什么荒唐主意?
“经国师推算,朕欲拆了寿安宫及寿安花园改建摘星台,工部尚书……”
“皇上?”丞相愕然惊呼,打断了周景帝的话,“摘星台又是何物?宫里宫殿众多,为何还要再大兴建筑?更何况寿安宫可是太后娘娘的寝宫!”
周景帝不悦地看向他,“朕的母后早就驾鹤西去,这寿安宫自然也再无用处,留着也是荒废,怎么就不能拆了?”
“摘星台顾名思义自是摘星揽月之用,建成之后将会是整个大周朝最高耸壮观的建筑,届时朕站在上面便离着苍天更近了一步,有利于朕更好地聆听神旨,于国于民皆是天大的好事。”
竟好歹也还知道另寻一番冠冕堂皇之词。
可任凭他说得再如何天花乱坠,大臣们还能不知他的本性?
但凡是跟那个什么见鬼的国师扯上关系的,无外乎都是为着他的长生之道罢了。
且不说拆了太后娘娘的寿安宫和寿安花园是否合适,光是听听就知晓,这样一座建筑必定耗费巨大不可估量。
霎时,满堂哗然。
“皇上三思啊!如今国库空虚,万不能再行如此劳民伤财之事,否则定会引起大乱,后果不堪设想啊!”率先跳脚的便是刚正不阿的周御史。
周景帝面色一冷,淡淡道:“关于摘星台的一应费用不会动国库一个铜板,爱卿不必担忧。”说话间,眼睛下意识往武安侯身上一瞥。
丞相眼睛一转,大抵心中就有了数。
估计武安侯这些年吃进去的空饷吐了不少出来,看皇上这般大气,那笔钱应是一笔足以令人瞠目结舌的巨大数目。
那可不成,说来说去不还是属于这个国家、属于天下百姓的?
不能由着他挥霍了。
思及此,丞相又出列了。
周景帝甫一瞧见这状况便已开始头疼烦躁不已,恨不能直接堵死了他的嘴才好。
可惜他不能!
“若是正经用途,臣等自是不会阻拦皇上,可这摘星台一听便是那妖道糊弄皇上的鬼话,除了劳民伤财引发民怨四起以外根本毫无用处。”
“还请皇上明察,切勿被那等心怀不轨的奸佞小人迷惑,若不然……届时这便会是他人攻讦皇上昏庸无道、奢靡享乐的铁证,后果不堪设想啊!”
言下之意,他若坚持要建这摘星台便是昏庸无道奢靡享乐的昏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