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底金纹的巨大雕刻立柱盘龙吞云,礼法广场上千名修士盘腿打坐,听着主位胥离山掌教的道法教诲。
就在此时,谢长翎深吸一口气,抬手放在眼前,释放神识。
看见了!师尊果然在!
桑诺还在抬头看着天空。整个礼法广场之上,就像是头顶生长着数千颗梨树,随着主台上的修士循循教诲,雪白色的梨花如春雨似的扬扬而落。
她忽地被拽了下。
却是谢长翎这小子拽着她,一步步走上了广场。
一开始,只是后排的修士们发现了有人闯入。等认出来是谢长翎,众人都又释然了。
仙君的徒弟,稍有一点胡闹也无妨。
桑诺被这么拽着,脚下一步一响,伏妖铃的声音起初是轻盈地,后来越来越清脆,随着她的步伐,一响回荡。
一人回头,百人回首。
无数的回眸,看向白衣狐妖。
桑诺每走一步,脚下都觉着有些生疼。
她带着伏妖铃,此处是道法至纯的礼法广场,她妖身被压出一半来,走一步都觉着妖骨咯嘣疼。
而拽着她的谢长翎手都在抖。
许是要做的事情太过狂悖,就连谢长翎自己都无比害怕。
但是又不得不为之。
只有这样,只有这样桑诺的身份才能在胥离山安然。
谢长翎拽着桑诺,终于走到了最前边。
他站定脚步。
桑诺也停下脚步。
被这个小子拽着走,从数以百计的修士眼皮子底下这么大大咧咧的一路横闯而来,很没有礼貌。她若是这小子的师尊,只怕要给他吊起来用麻绳抽一顿不可。
但是她不是谢长翎的师尊,她是谢长翎现在要救的人。
桑诺淡定地拨了拨腮边的碎发,她得对得起这个小崽子拼命救她的心意。
她等待着。
“师尊!”
谢长翎终于看见了自己的师尊。
主位分为三席,一居地中,为掌教瑭松,二在台上,广袖白发,是掌门。
三位半天之上,以云为地,以一头巨大的三头虎为椅。
那人坐在三头虎身上,似乎听见了徒弟的叫喊,垂眸一瞥,起身从云境上一步步走了下来。
他身量很高,足足九尺。黑发以一根琉璃簪半挽,半披垂发有一缕白如雪色的发丝。
他由远而近走来,许是仙君的身份让他习惯穿浅色的衣衫,白衣为底外穿金衫,衣袍上绣着数不清的丝缕,像是会动的丝线在他衣衫上不断游走。
许是阳光刺眼,又或者是白色太过耀眼,桑诺站在原地甚至能看清一步步走近的仙君手腕上的九色手绳,都没有看清逆着光下他的相貌。
但是……
桑诺下意识想要退后一步。
他走近了。
若说人间有雪,大抵是没有九霄雪峰的雪厚,若说雪能成人,也没有眼前这个人冰冷。
他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似覆盖着冰雪,一丝属于人的情感都无。
这样的一双眼看向了她。
桑诺甚至看不见其他,只看见了这双眼,就移开视线,她咬紧唇,只觉着自己头疼欲裂。
怎么会呢?怎么会……是他呢?
鹤辛酒用了几十年给她蒙上的那层雾,被一步步走到眼前的男人亲手挥去。
桑诺好疼,哪儿都疼,疼得她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有些事不是只要遗忘就不存在的。
始终都在,始终都无法真正的忘却。
桑诺抬起头来扫了他一眼,无奈地想,现在可真是弄得有些狼狈啊。
他是高高在上的仙君,她呢,被他的徒弟戴上了伏妖铃。
是了,他居然也会收徒。还能养出这么率真善良的徒弟。
看来他不是不会对人好。
只是不会对她好吧。
桑诺想着想着,居然想笑。
阳光下,她肌肤比白梨花还要白,白到近乎透明。快要消失。
谢落秋静静地看着眼前美艳而狼狈的小妖。
她明明在笑,从刚刚起一直是眉眼含笑,偏偏抬头看他的那一眼,只是那么轻描淡写地一眼,所有原本的笑意皆收。
漠视如草木,平静如无睹。
谢落秋气血翻涌,才被反噬的身体魂体都不稳,在这一刻,更是神魂动荡,几乎又一次将他反噬。
他忍着口中血腥问她:“你是谁?”
该是从未见过,为何看见她时,心会不稳,魂会震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