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什么?”桌子下面,梅洛紧紧地握住了云暮雪的手。
“叫良辰、良辰美景的良辰。”
玉轮斜照,繁花城暗昧壮阔的城郭倒映在金子江中,将泊在岸边的木兰舟掩盖的很好。舱内一灯如豆。云暮雪满怀心事斜倚在窗边,他既是在等待梅洛归来,也是在等待自己内心的答案。
灯芯发出的“噼啪”声很是突兀。云暮雪的神思回到现实中,他本能地动了动僵硬的身体,有样物件因为他的挪动滑落在地。云暮雪急忙弯腰将其捡起来放在面前的小几上。那是一枚玉琮,精美华贵,是如今唯一傍身的父亲的遗物。他叹了一口气,将另外一件物件摆放在玉琮旁边——七窍玲珑琥珀香囊。
云暮雪忧郁纠结的目光在这两件熠熠生辉的宝物上来回游移。好几次,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又松开,最终,他紧绷的肩背塌下去,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自言自语道:“我在痴想什么?做过的事情还能更改不成……”说着,他先是将父亲的玉琮收进怀中,然后就要去拿香囊。但是,被人抢先了一步。
“做什么对着它发呆?”
微风拂面,梅洛在云暮雪面前落座,笛子的前端挑着香囊在云暮雪的鼻尖前晃悠。
空气中有淡淡的脂粉香,联想到梅洛从何处回来,云暮雪微蹙眉头,一把抢过自己的香囊,仔细地挂在盘扣上,怕不结实还检查了两番。
“良辰姑娘呢?”
“扑了空。说是明日有个什么祭奠,繁花城乃至邻近镇子勾栏瓦舍的行首们都要去。良辰等新来此处挂籍的伎子因为是第一次参加,要提前去陵园准备。”
“哦……”云暮雪有些许失望,他低垂眼帘若有所思,“祭奠、瓦舍、伎子……”
“怎么又开始发呆了?不开心?要不,我带你去个地方?”
“啊?夜色浓重,我们能去哪里?你不会要带我去瓦子吧?”
“对了,你不提还罢了……”船舱内空间狭小,但梅洛还是佝偻着腰身换了一身衣服,“沾了不少的香粉酒气,别扭……”
见他这般举动,云暮雪的语气中明显带上了愉悦:“到底去哪里?还要更衣……”
“你就不用换衣服了,但是得给你穿上斗篷。”说着,梅洛将一件兜帽斗篷披在云暮雪身上,然后揽住他的纤腰,飞离小舟撞进浓郁的夜色。
江心处,远离人间尘嚣的一片野渚。
梅洛摘了一块视野极佳的大青石,将云暮雪放在上面。
“没能马上见到良辰,你今夜怕是不得安眠。不如在这里赏江景、品美酒。待你累了乏了,我再抱你回船上休息。”
云暮雪接过梅洛递来的琥珀酒壶,深以为然地说道:“我还要梅洛横笛一曲!”
“殿下吩咐,莫敢不从。”
梅洛潇洒地旋身而起挥袖凌虚,脚下是一江洒金的秋水、背后是一弯玄天淡月。梅洛此时穿得是云暮雪精心为他置办的那件“晴雪笼梅”长衫,在这样的场景下直如世外仙姝。
云暮雪痴痴然跌坐下去,不知是美酒醉人还是美人更甚酣醴。
梅洛拿出鹰骨笛,纤指频移,一曲悠扬悦耳的《月满山》荡涤在水天之间。
“觅雾邀月,曾何人怜我,”和着笛音,云暮雪幽幽吟诵,“琢玉折枝,俦匹何人?小儿一双相拥泣。忧愁私扣关隘,晨光薰风泠香霁。有梅有雪枕流霞,竟春心偷掷。幽葩无言,暗涕泣,锦瑟孤知柱,慢捻别离。仙郎横笛,暗香堆叠梦魂里。江渚携手处,月满山,金子水碧。不可得,偏贪恋,一点梅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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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晨霁暮雪
“登孤垒荒凉,危亭旷望,静临烟渚。对雌霓挂雨,雄风拂槛,微收烦暑。渐觉一叶惊秋,残蝉噪晚,素商时序。览景想前欢,指神京、非雾非烟深处……”
“果然是好词、好词啊……”
“能一览晨霁先生铁笔丹青、佳词雅赋,真真是此生无憾!”
“兄台,这个时辰众名姬应该都到月仙祠了。咱们也赶紧过去吧?”
“好好好,贤弟请……”
凭吊晨霁先生原本只是城中伎家约定俗成的活动,不知何时竟招惹得许多风流客也来凑热闹。他们之中有人是真的仰慕晨霁先生的才学诗情,有的却意在追蜂戏蝶。
梅洛与云暮雪混迹在众多的公子豪客、学宫仕子中,随着人群踟蹰往前。他们二人不为吊古更不为赏美,故而行至“西江亭”,见亭内无人,便进去歇脚。
西江亭内挂有一幅楹联:不愿穿绫罗,愿依晨霁君;不愿君王召,愿得晨霁叫;不愿千斛珠,愿中晨霁心;不愿神仙见,愿识晨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