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光濛濛中,老药师的身躯像具笨重的石像溘然崩塌,又在遽然间隆起层层石脊,将城池环抱在怀。
崇山巍峨,他在山脚下忽然想起当初在灯塔中方济之拒绝教他方术时说的话:
“……所谓方术,需得攥取天地灵气、外物生机,方可逆天而行,达到人力之所不及之事。”
“说起来厉害,其实没用。局限性太大了,但凡穿去灵气稀少点的世界就派不上用场。除非方士夺己之生机,换逆天而行之力——可方士个顶个的邪性,天大地大,老子快活才是最大。哪个方士会傻到家做这种事?”
司冰河近乎要栽跪进雪中,可他却又咬着牙根在卷袭的雪风中牢牢站住了:“不是说……方术没用吗。”
不是说方士个顶个的邪性,天大地大,老子快活才是最大么。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夺己之生机,换逆天而行之力。哪个方士傻到家,会做这种事啊。
第二百零八章
雪雾莽莽,空中的裂隙依旧在不断扩大。飓风拧成的触手像亟待开餐的海怪,发出刺耳嗡鸣的同时肆意挥舞。
司冰河背对着巍峨群山用力掐破指腹,体内的石蛊倾巢而出。
自他脚下始,及至城后关门终,整座城池在刹那间皆尽石化。
仲夏纷飞的大雪覆盖了石城,被母亲抱在怀中的婴儿只来得及发出半声啼哭,眼泪便已石化在脸颊上。
世界忽然没了声音。
百姓惊惶地叫喊声、裂隙中探入的飓风尖啸声……整个世界像忽然被人摁下了静止,停滞在这个即将彻底崩坍的时间节点。
司冰河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背抵着仿佛还尚存余温的石山大口喘着气。
石化的瘢痕顺着心口无声蔓延向脖颈,他感到呼吸愈发困难,视线逐渐模糊。
风雪依旧不止。
他费力地眨去落在眼睫上的雪粒,目光扫过死寂的石城,扫过空中缓过神后愤怒又无能为力地挥舞着触手尖啸的飓风,最终落在手中攥得几乎在掌心留下印子的怀表上。
方济之找上门时便已失忆,他弄不清灯塔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对方作为后勤人员却迁跃至了异世,为什么对方会莫名其妙地失忆。
他更不明白为何传讯会失效,灯塔建立一千四百年来都未曾有过这样的情况。
他迟缓地抬起头,开始混乱昏沉的思维忽地蹦出自己父母的失踪会不会就是因为这黑色风暴的想法,可刚迈进一步,他又虚攥着怀表止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所剩的力气不多,闯进那片风暴倒是有可能与父母死在一起,也算是家人团聚……可他身后这方世界呢?
迟疑间,他逐渐听不见自己喘气的声音,思绪无可阻止地划入一片混沌。
他在混沌中沉默了须臾,抬起染着血的指尖拨动怀表。
一行小字随着指针转动闪现在怀表上空:
【坐标:母锚点】
【传输错误!】
迁跃的通道霎时打开,拖拽着他迁向未知的世界。他在五光十色的漩涡中颠来倒去,晕眩与疼痛搅得他胃部和头脑一片狼藉。
落地时,石化的关节处传来细碎的折断声。明明已半昏半沉,疼痛却清晰传来。
有人在远方叫喊,他依稀听见“虫星”“巢穴”之类的字眼,便知道自己并未遂愿。于是他趁着自己还有最后一点气力,再度拨转怀表。
【坐标:母锚点】
【传输错误!】
他再度拨转换表。
【传输错误!】
【传输错误!】
…………
顾长雪像在做一场梦。
梦中他看着司冰河迁跃了四十多次,石化了大半的身体在迁跃中变得惨不忍睹。
一声接着一声的传输错误声声入耳,他听到司冰河的气息逐渐虚弱,及至最后一个世界,甫一落地,司冰河便休克过去数个小时。
顾长雪几乎以为这便是一切的终点,可某个时刻,躺卧在地上的单薄身影忽地一颤,不知凭借什么力量又挣扎着醒来,抬首望向眼前的世界。
他眼中带着几分稀薄的希冀,可眼前的世界并非他所期待的那个,甚至更加糟糕。
四面是粘稠的黑泥,正缓缓流淌着。原本世界中的一切都被吞没,看不清那些隆起处原本是什么。
司冰河身下所躺的大抵是这世界最后一片净土,生命力旺盛的杂草犹自生出一片翠绿的草甸,被黑泥一点一点吞噬着。
他眼中微弱的光嗤地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