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祟总是冷漠的语调此时似有些微妙:“你倒是荤素不忌。谁碰你你都这么配合?”
顾长雪的眼睛短暂地睁了一下,又重新闭上,只克制着冲车外说了句“闭嘴赶车”,又抬手按住邪祟的后颈:“换个人……早该死了。你这醋吃得够俗的。”
他的气声有些不稳,随着动作时断时续:“真当你隐匿个身形……我就认不出你?过来。”
他向后偏过头,压着对方的后颈,想吻上邪祟的唇,眼前却被一只手掌遮住。
邪祟的声线变得有些紧绷:“别回头。”
顾长雪要是听话那太阳就该从西边出来了:“为什么?”
他抬手攥住那只遮蔽着他视线的手的手腕,凭着蛮力将其拉开,回首便对上一双含敛着银光的瞳眸。
那双眼眸里甚至连类兽的竖形瞳纹都没有,好像单纯只是两颗金属球,因为能量的满溢而透出无机质的银光。
邪祟似乎在顾长雪的眼中见到了自己此时的模样,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宇,错开视线:“我不——”
“不想看这双眼睛?”顾长雪微微挑眉,感觉到邪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他索性转过身反坐在邪祟腿上:“你在东药村时的确说过,看到的幻境里包括在镜中照见一双银色的眼睛。”
“这有什么不想看的?”顾长雪倾身向前,鼻尖抵着对方高挺冰冷的鼻尖,“怕自己换了双眼睛、换了点零件就不算人了?那人家换角膜、换肾、打钢板的算什么?”
顾长雪的嗤笑让邪祟不自觉地蹙了下眉头。
他伸手握住顾长雪的腰,刚想将这人推开,却听这人又轻描淡写地道:“想也知道你变成现在这副样子是为了什么。无非是为了救人,还是救与自己全无干系的人。”
既是如此,这个人身上的每一寸改变,不正都是人性的体现?
顾长雪低语着咬住邪祟冷硬地绷着的唇角,又轻声煽动:“别停,难受。”
“……”邪祟绷住了腰背没动,片刻后又抬掌重重压下顾长雪的后背。
他的眼神冷静中夹带着几分无从宣泄的欲念,直直地看着顾长雪:“我的确不是人。”
他能感觉到心口处似有温灼的情绪涌出,带得他隐隐焦躁,但他的身体依旧毫无反应。
顾长雪不耐地含糊应了一声,索性裹着对方的手自给自足:“又不是变不回去。”
“……”邪祟很想将注意力放在更重要的正事上,又被顾长雪弄得愈发绷不住冷静,强压着微哑的嗓音问,“怎么变回去?”
“你会猜不到?”顾长雪的视线从泛开生理性红意的眼角睨过来,眼睫微湿,“猜不到你还坐在车里等我做……这种事?那我倒是要问你怎么荤素不忌了。”
他忽地阖上眼,闷闷地喘了一声,片刻后才懒懒地瞥了眼浑身绷得跟块冰一样硬的邪祟:“你离开后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所以才意识到肢体接触的确能帮助你恢复记忆——顾长雪正想这么说,忽听邪祟低声道:“想起燕京盛夏,有一支缟素的队伍走过长街,纸钱撒在天上像漫天白雪。”
他站在酒楼塔顶翘起的檐角上,望着漫洒的纸钱与一地的惨白,不知是不是受那些麻木前行、连哭都哭不出声的未亡人的影响,心情沉闷到几乎难以喘息。
他回忆不起过往,也难以解释胸口的闷痛自何而来,只觉身上像压着山海般深重的担子,压得他近乎窒息。
而在他被溺毙的前一刻,这条充斥着麻木而绝望的长街突然逢遇了千百只翩跹飘来的蝴蝶。
缤纷的色彩乘光而来,如同一整个姗姗来迟的盛夏,掠过长街短巷,掠过他眼前,覆住满地的惨白如雪。
他随着记忆中的自己向街巷的某处看,看见一支停驻的车队,为首最为华丽的马车被掀起一角车帘,露出一张清冷俊秀的脸。
胸腔中的银质脏器忽然怦然跳动。
他想,或许那便是最伊始的心动。
第一百八十八章
那一瞬的悸动来得快,褪得也快。
心脏像是按照既定的程序恢复了节律性的搏动,颜无恙维持着理性思考:
马车上的人虽然长着一张陌生的脸,但神情气质却极为熟悉,几乎瞬间便让他记起才分别不久的叶星——不,准确的说,是占据叶星躯壳的那道灵魂。
他立即将记忆恢复与先前对方强制性的肢体接触联系起来,所以刚办完手头上的事,便回到了马车中。
“……你是说洒引蝶香油那会儿你就心……”顾长雪盯着颜无恙那副冷静坦然、脸上写着“我只是有什么说什么”的表情憋了一会,还是没能把‘心动’这肉麻兮兮的词说出口,“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