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借钱也不要利息,只说谁都有困难绝望的时候,他没多大的本事兼济天下,但身边的人他还是能捞一把的。”
那时候顾老爷子回村,总有人蹲守在门口。最积极守在村口的甚至不是顾长雪,而是那些手头缺钱的村民们。
“赵三水也蹲守过一次。不过我爷爷拒绝了借钱给他,说他明明靠卖石料大赚了一笔,会沦落到现在这样,纯粹是赌.博赌出来的,自作自受。就算把钱借给赵三水,他也不会拿去还赌债,只会继续拿去赌。”
顾老爷子预料的半点没错。十来年过去,赵三水能找上顾长雪,开口就借几百万,说明这人手里欠下的债远不止几百万这么些。
“草,这个姓赵的好不要脸!”丁瓜瓜怒得一锤桌面,“指不定就是因为顾老爷子没答应借钱给他,这混账记恨上了。他还说什么墓碑是他立的,每年他都会去祭拜——我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顾长雪淡淡道:“我也不信。会去祭拜那座坟的人都是内心有愧的人,赵三水连良心都没有,哪来的地方给他装愧疚?”
“……啊?”丁瓜瓜又懵了,弱弱地问,“为什么……去祭拜那座坟的人都内心有愧?”
“因为很多原因吧。”顾长雪微微仰起头,“就像赵三水说的,我爷爷失踪的那段时间,恰好逢上秋收,各家各户都拒绝了帮忙找人。”
那一年是个难得风调雨顺的丰收年。
金桂结上树梢时,田野也灿金如涛。各家各户都喜气洋洋地忙碌着秋收,唯一的例外就是顾老爷子家。
“我爷爷早一个月前就离开村子了,一直到八月底都没见回来。”
这要是放在以往,其实并不奇怪。顾老爷子离村最久的一回,整整走了有半年没回来,顾长雪自己也习惯了爷爷不着家的性格,平时并不会因为爷爷久不还家而惊慌。
“但那一回不一样——”顾长雪话说到一半,屋子另一端厨房的方向忽然传来一声爆炸似的巨响。
颜王压住顾长雪的肩:“我去看看,你继续说。”
他没给顾长雪拒绝的时间,虚影已经穿墙而过。
“……”顾长雪默然无言地想了会这人进了厨房能不能看得懂那些铁方块都是干什么用的,最终还是扭回头,对着满眼惊恐的丁瓜瓜道,“不用管,有人去看了。大不了把厨房也冻一遍。”
本来提及这些往事他还心情烦郁,被这意外一冲,他现在更想进厨房去监视某人别捅娄子。
顾长雪揉了揉额角,扫了眼窗外。
暴雨不知何时消退了些许,只是风变大了不少,吹得窗外的松树歪斜倾压。
顾长雪收回视线:“你还记得那块怀表么?不知道这表是不是跟什么往事有关,我爷爷平日里不论出不出门,都会把那块表随身携带着。哪怕是洗澡,都要把它带进浴室。”
他记得很清楚,那一年的八月二十一日,他独自一人打扫完院落,很晚才上床。半梦半醒间,忽然听见床尾好像有什么细碎的动静,猛然惊醒时,却只看到灯影摇晃。
“我有点怕是屋里进了老鼠,下床看了眼,就瞧见那块怀表躺在床尾的空地上。”
“啊?”丁瓜瓜挠头,“是老爷子忘带了,还是他回来过一趟?”
“回来过吧。”顾长雪低声道,“那天我才打扫完卫生,如果怀表原本就摆在地上,我怎么可能没发现?”
所以他才会觉得奇怪,愣愣看了会怀表,所有的睡意霎时全消。他在床边僵硬地站了半晌才缓过神来,跌跌撞撞地跑去敲邻里的门。
“凌晨三四点,我几乎把所有人家的门敲了个遍。”
顾长雪轻声说:“可他们都不信我。”
乡亲们秋收忙了一天,本就疲惫,小长雪找上门时又是凌晨三四点。
那一晚他敲了几十扇门,每一道门都没打开。
里面的人只困倦又不耐地说,什么出事不出事的,肯定是小长雪想多了。那块怀表多半原本就落在床底下,只是被流窜的老鼠恰巧带出来而已。老爷子本来就一出门就出三四个月,现在才过一个月左右,没回来很正常。
顾长雪垂着头看着地上的碎玻璃:“我解释了爷爷从不让怀表离身的习惯,他们又说,即便是钥匙也有忘记带出门的时候,忘带个根本用不着怀表其实很正常,没必要大惊小怪……”
他被这些“没必要大惊小怪”、“想多了”按着,在村落间辗转近两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