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想继续揣着这些东西,一直等到哪一日政治清明,再呈给景帝亦或是哪位廉直的大人……但我怕是没几日活头了。
近来府外总有人在盯着我,恐怕我的动作已经惊扰到了某些人,再拖下去,不光自己要遭殃,这书信也难保。
我没法将这书信交托给娘子,因为那些人在我死后定然会上门翻查,甚至派人假做关心,实则监视府中人的进出。
我只能将它们托付给一个那些大人们全然揣度不到的人,一个跟江南几乎毫无瓜葛,与此事没有丝毫利益牵扯,却愿意为此事奔波的人。
俞弟,就是你。】
谢良将后续的段落写了又涂,涂了又写,留下大片墨迹,最终只留下三行字:
【我谢良这辈子对得起天地,对得起百姓,唯独对不起两个人,便是你跟曼娘。
还记得先前在西北遇上时,你曾说要邀我畅饮西北的雪刀酒,此生怕是无缘了。
那便等下辈子吧。】
望孟婆怜我赤诚,叫我来世冥冥之中记得来找你讨一杯酒,报前世恩。
愚兄,谢良留。
第一百章
这与其说是一封信,不如说是遗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众人皆默然无言,顾长雪垂着眼展开书册,便见两百余人的名姓密密麻麻陈列在目,若是一口气拔除,只怕江南官府得空掉大半。
俞木盯着顾长雪,眼睛有些发红:“陛下可敢治罪?”
“俞木!”老俞骇然扯了下儿子的袖子,压着气音低斥,“你……你疯了,怎么敢这么跟陛下说话!”
他慌忙又替倔起来人如其名的儿子告罪:“陛下,我儿死脑筋,只知道认死理——”
“认死理多好。”顾长雪轻声说,“倘若江南百官都能像俞木这样认死理,刽子手们大概也会清闲许多。”
他为何不敢治罪?京都、西域都是这么清算过来的,江南有何例外?
顾长雪将名册敲上司冰河的肩膀:“你怕么?”
“我会怕?”司冰河嗤笑一声,眼底带着几分薄凉的肃杀之气,“西夷数万兵将,大漠莽莽匪帮我都杀得,这些人,连零头都算不上。我们现在就回江南?”
“不,你先回去,记得看护好留在府里的小狸花。”顾长雪看向俞木,“朕还有一事想查。”
俞木一愣:“还有一事?”
众人也跟着愣了一下,想得多得都开始打量俞木了:难道这人也有问题?
唯有颜王反应过来,不着痕迹地看了顾长雪一眼。
顾长雪紧紧盯着俞木:“你可曾在西北往西域的商线上救过一个女童?后来她被送去了西域的平沙村安顿。”
“女……童?”俞木被问得一懵,竭力回忆良久,“是有这么回事儿,不过已是好多年前了。这女童……怎么了?”
俞木紧张起来:“是我为她挑的那户人家待她不好?不应该的,我当时特意打探了——”
“不是那户人家待她不好。”司冰河本来都走开了,闻言又转了回来,“是后来遇上了意外,那户人家不幸去世了。现下就剩她一人,孤无所托……”
他倒是一直想收养小狸花的来着,奈何颜王不准,他又……哼,他目前又打不过这怪物。
况且,景帝说的也对。倘若人家的生身父母当真在盼着女儿回家,他硬要收养小狸花,反倒不美。
司冰河不甘不愿地摸了下胸口:“你可还记得,当初是在何处捡到她的?我——”
他想说,我想去看看能否找到些线索,但手中还拿着那本重如千钧的书册,话到嘴边还是拐了个弯:“——我兄长想去看看,能不能设法查到小狸花的生父生母。”
俞木迟疑了一下:“我可以带诸位去,但未必能找到什么线索。那地方离这儿不远,就在西北十里处。”
颜王瞥了眼顾长雪的脸色:“劳烦带路。”
·
再往西北走,山里便没了可供马车通行的路。
众人索性下马下车步行,方济之骂骂咧咧地踩着雪连栽了两个跟头,被看不过去的玄甲甩上了背:“我——阿嚏!能自己走!”
“对,”玄甲叹了口气,“是我硬要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可不敢把这位老药师放下来。这附近有好几条溪流分支,方济之就连踩雪都能连扑两脚,他根本不敢想这位踩上冰面得摔成什么样。
万一滑倒时脑袋撞上石头怎么办?他们是去查线索的,又不是去送葬的。
玄甲望了眼前面:“还要走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