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势一路变小,但始终没停。
顾长雪坐在中途改换的马车上,原本还在分离蛊书最后剩余的那一部分,随车颠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却不知不觉地入了眠。
他做了个无比古怪的梦。
他梦见自己身处于一片广袤的黑暗中,脚下踩着一片坚实的土地,这片土地还在忽明忽灭地发着黯淡的光。
这光糅杂了千万颜色,像是亿万星河汇粹其中。乍一看宛如一颗古怪的心脏,一张一弛,有节律地鼓动着。
“……”顾长雪木了会脸,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环顾一圈四周,随意挑了个方向,举步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在这片无边黑暗中看到了点新的东西。
那是一豆金红色的光。
那光很弱,好像稍微扑一扑,就会嗤地一声熄灭。
但一直到顾长雪走到它身边,它依旧静静地燃着。
顾长雪眯了下眼睛,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有层雾蒙在眼前,以至于他明明已经走得很近,依旧看不太清这豆红光。
他弯下腰又欺近几分,终于看清它的面貌。
这是一蓬无根之火。
它孑然孤独地在这片旷寂的黑暗中亮着,不论四野的风如何吹刮,都不见灭,甚至连位置也不曾挪动毫分。
“……陛下,陛下!”
顾长雪还没弄清这火怎么回事,不怎么乐意醒来,负隅抵抗了一阵,才不怎么甘愿地睁眼:“干什么?”
千面上来就被顾长雪不怎么爽的语气冲了一下,顿时缩了缩脑袋:“咱们往西北走了好久了,一直没找到俞木的踪迹。重一让属下来问问,接下来怎么办?”
凉拌。顾长雪挂着脸躺在原处没动,一直到听见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咳笑,才意识到自己枕着的东西触感不大对,脸再一偏……位置也特么的不大对。
“……”日。
顾长雪面无表情地坐起身:“朕让重三把俞翁带来是做装饰的?”
司冰河和颜王呆在车队里是做装饰的?有什么必要非得把他喊醒?
他夹带着起床气不讲道理地迁怒了一通,抬手揉了下头,还是让理智重新掌控大脑。
九天是隶属于他的死士,当然不可能去问其他人下一步怎么做:“问问俞翁,他儿子去没去过南方做生意。如果去过,他回西北一般走哪条路?”
俞木是个死板的性子,不喜欢改变。既然如此,离开江南往西北逃时,肯定也会选自己总是走的那条路。
千面灰溜溜地撤出车厢,顾长雪靠着厢壁打了个困倦的哈欠,才发觉已经入夜了。
车队很快又行进起来,大抵是从老俞的口中问出了方向。
颜王抬手碰了下顾长雪脸侧压出的睡痕,似乎有些想笑:“刚刚做什么好梦,都不愿被叫醒?”
“鬼知道什么破梦。”顾长雪恹恹地又打了个哈欠。
人有的时候是会做些新奇的梦。在梦中时,人总会觉得自己遇到的事特别精彩,精彩到不想醒来,想看看后续……但等到真的醒来后,再去回顾梦中的那些故事……大部分时候又会觉得索然无味了。
顾长雪缓了一会,抬手撩开车帘:“问到俞木惯常走哪条路了?大概多久能驶到那条路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重一脸色有些苦逼:“快马加鞭……恐怕也需不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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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府城时,没人能料到他们这一追会跨越大顾的半壁江山,直接从江南追到西北。
“……就像当初离开京都,谁也没想到一离就是这么久啊!!”重三仰天长叹了一下,继续抓狂地踩着林间的雪往前走,“这俞木也是够有本事的,咱们有马有车走这条路都不大容易,他带着一大帮子人,居然能从江南走到西北?”
不会在路上出事吧!那他们这一趟可白走了。
他忧心忡忡到一半,突然听见前方打头的玄甲低唤了一声:“看到炊烟了!是不是那群人?”
重三愣了三秒才猛然反应过来,登时精神一振,颠了下背上快睡着了的老俞:“醒醒醒醒,快喊一声,那是不是你儿子?”
老俞一个激灵从困倦中醒来,怔了片刻慌忙挣扎下地:“阿木啊——阿木!是爹啊,你在哪儿?”
他不敢抱太大希望,只怕希望落了空,绝望时该多么痛彻心扉?
万幸,神明在这一刻眷顾了他。
“爹?爹——”一道年轻的声音从不远处飘来,“儿子在这儿!山坳下的小屋里,你看到没有?就这一间小屋!烟囱冒着烟呢!”
“阿、阿木!”老俞的脸上终于绽出了欣喜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