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躁动的左贤王踢了一脚他的台案,气哼哼坐了回去。
得知今夜本要夜袭攻城,因她夭折,这消息如一道晴天霹雳朝长幸的脚内打上去,疼得她五体麻痹,神色僵白,忽然弓起腰,猛烈咳嗽了几声。
那几人不防她突然身体反常,秦娄连忙过来,将她的胳膊带住防止她后倒。
仔细观察她的神色,“你怎么了?”
长幸缓了几缓用力将他推开,重新站直了身体。
“众人生存于浩世几十余载,难道没有明白一个道理——”
漆黑的目光扫过秦娄,又面向众人。
惨淡冷笑:“江山会旧,帝王会亡,而唯独没有坐享其成的天下共主,拿容易,守住却要天时地利与人和,你们心里很清楚。”她看上帷幕之后,“予王就算有命拿,恐怕也无命享。”
话才说完,不等其余人拍案而起,那帷幕后的人已经大步出来,一身前秦的庞大繁琐圭衣,半尺拖尾,包裹住一个微胖粗壮的男子。
三分愤怒七分架子,抬手批打她的面颊。
长幸半边脸被扇歪去,人一踉跄。
程药在予王面前垂下了头,没有再扶,任由她扑到了地上,开始不停细细的喘气。
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不觉,只觉得分外耻辱。
“歌行,”予王出声,嗓音如钟。
“殿下——”
秦娄无意上前了一步,挡在长幸面前,“神女百无禁忌,臣该提前封住她的嘴,不令她惹您生气。”
“不,不不。”
予王古怪地笑一笑。
众人见此,也都跟着笑,阵阵罗列的大笑声里,还有静在原地的秦娄,撑在地上忍住泪水的长幸。
悲欢极端,形成这幅诡异的画面。
“传言神女无声便可递意,以天语交尾,原来是会说人话的。”让秦娄将她扶起来,近距离观她的鼻子观她的眼,看她半边脸被打的红肿,目光锋冷。
“你也会痛?也会恨?这样也好,如若单单只是一个石像倒不比现在更有意思。就按你的计划办。”
秦娄称是,众人附和,他又摇头嫌弃,“但是她现在病殃殃的,先带下去,让大夫多开些药,将她尽快养到痊愈。”
窦矜给的期限是三天。
秦娄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要把人换回去。
他将她留在鸽院中,关押养肥,当予王待嫁的新妇,要的,从来不是撤兵。
翌日。
自下午,起了浅苦微凉的蓝色细雨。
秦娄让人将长幸从外边晒太阳的露台处带回来。
她的身体着实让人拿不定,为她诊脉的大夫无不叹一句奇怪。
“若是单单中毒,不至于脉象无跳无珠,初探外表空虚,再探内里漂浮,天生不足,似有某种不治之症啊。”
暗地里奉劝过秦娄,她很可能来不及为予王诞下人神结合的后嗣,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秦娄偷查过御医的药案,将偷录下来的药方让那些大夫拿去复刻,“照做,其余不必多言。”
不出两日,果真见她面浮血润。
药主补她阳弱体虚,大夫见状,说她还可以多晒晒太阳,遇阴冷,则避之。
那两个士兵去了又回来,身上几道细密的水珠子,“世子,神女请世子您过去,道有话要跟您请教。”
秦娄蹙眉,他可以让士兵将她强行带回来,片刻,还是执着一把油伞出了遮雨的殿堂之下。
脚步轻动,靠近那个跪坐在细雨中的身影。
长幸的身裳清浅优美。
外挂褂的薄纱,裙上绣了生长的绿豆苗,稻谷和麦穗,在刚融化的铁寒河边,游离于鸽院最为轻动。
可秦娄已经无心欣赏,他径直将伞打在她身上头顶,防止她继续淋雨,吐出不带情感的二字:“回去。”
“我只是有几个问题。”她抬起头,而后站起身,“我必须要问。”
“女君子请问,可我不一定答。”
“为什么是三年之后?”长幸问出她一直以来的疑问,“若是一开始就要取代,就该在汉室风雨飘雨难以自保之时动手,你却做了相反的事,助我们强大,自己苦苦等待这么久还被迫露出真面目,不要告诉我,是你的予ᴊsɢ王殿下让你这么做。”
只是一晚,她已经清楚,他们爱戴的扶持的予王智谋气度还比不上一个草莽出身的前异性王张立允。
见程药沉默,继续接话,“予王……他的血统才是你们尊崇他的唯一缘故。”
秦娄笑了一笑。
“我可以告诉你。”他直视她的眼,“三年往前,汉室太弱,接了,麻烦甚多,三年再往后,汉室太强,不易接来,因此,三年刚刚好。你是锦上添花,如今.....也能雪中送炭。”
话语精辟,点到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