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成晚像是朝这边看了一眼,陈萃讶然,完完全全的缩在电线杆后面,不敢回头。
走远了。
陈萃沿着电线杆缓缓蹲下,疲惫感蔓延,他跑了几公里来的。又不敢见他了,大过年的,自己家一团糟的事,干嘛还要去给别人添堵。他吸了吸鼻子,街上人不多,路标牌新贴的,哪个方向都一目了然。
镇上新了。陈萃贴着路沿儿缓慢的走,忽一抬头,看到泗水路,觉得眼熟。再一想,资助他的阿姨就住这条街。怎么可能会遇上,陈萃嘲笑自己的无聊,又因不知道怎么回家面对陈钢,索性朝信封上的地址走。
他想资助他的阿姨什么样儿?是跟成晚妈妈那样?还是一个矮一点胖一点但笑起来很近人情的阿姨?他想不到。
那栋楼前栽着一颗北栾,奇怪树有那么高大,看起来比楼的年龄还要长。陈萃站在栾树下,从稀薄的人烟当中看到不远处走来的人影,瘦,步履从容,等她越走越近,陈萃的脑子突然开始发涨,好像身旁的树和楼和光影都遽然倒退。退回到他十四岁那年,鞋店,照相馆,和让他在原地等着的妈妈。
她没变样啊,就是瘦了,脸上带着病态的苍白。
楼上传来安雨的叫声:“莫姨!”
和陈萃那句许久未叫出口而显得无比陌生的:“妈妈。”
莫恒不知道安雨是在提醒她,要回避陈萃,她甚至想都没想过会在这里看见陈萃。好些年,她在梦里想儿子,如今亲眼见着了,突然觉得梦真是荒诞。“怎么看着像营养不良?”
阔别多年,她对陈萃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营养不良,太瘦了,不是这个年纪的男孩儿该有的体重。
陈萃愣住,这个如梦似幻的冬天里居然有妈妈。
“宝宝,过来跟妈妈走。”莫恒朝他招手,等他跟上,两人一起上楼。
安雨在楼道急的乱转,先前的努力宛如白费,辛苦遮了那么久,居然在这莫名其妙的一天里被撞破。莫恒比她淡定多了,上楼遇见她,说:“小雨,晚点阿姨做好饭了你来一起吃。”
安霜在门口大声喊:“安雨!我睫毛膏呢!”
安雨对上陈萃探究的目光,第一次没嫌安霜是个烦人精,嘴里应着看上去很忙的样子回家去了。
莫恒住着两室一厅,屋子布置的暖黄,陈萃掉了魂儿一样被她安排在沙发上,盯着眼前的电视机,什么也没看进去。
腊八粥做好在盆里用凉水冰,好快点降温让陈萃吃进嘴里。陈萃看到柜子上那个装桃酥的铁盒,又叫了声:“妈妈。”
莫恒嗯着,从柜子里给他找纸包,是他下个学期的生活费,她倒直接,说:“宝宝钱是现在就拿走花,还是等开学妈妈给你邮过去?”
陈萃愣怔地,说:“这里离家不超过十公里。”
这么近,她就没想过回去看看?这么近两人竟从没遇见过!陈萃用惋惜的口吻说:“妈妈,早点来信多好,钱可以不要的,你的信又短又晚。”
莫恒叹气,道:“你长大以后我能做的事情不多,钱不重要,多吃点吧,看你这个样子妈妈难受。”
陈萃捧着那碗腊八粥,听见莫恒又道:“不要跟你爸讲我在这里,宝宝,妈妈想自己一个人过。”
陈萃低着头,吃出一股咸味。莫恒用纸巾给他擦脸,怜爱道:“小时候不爱哭,长大怎么喜欢哭?”
“你放心。”陈萃应她前一句。
天总黑的早,陈萃没让莫恒送,他是走的,跳的,发神经一样的去到武成晚家门口,敲门。
武成晚开门,看见他在冷风中冻红的鼻头,耳朵尖,以及他在此刻穿堂风里咧出的可爱的酒窝,粉粉的,喜盈盈的。
说:“找到妈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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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章
武成晚把他领进屋,关了门,脱掉厚重的外套,倒了杯桃汁儿,才问他怎么找到的。看上去一点都不惊讶。
武成晚想他没有通讯工具,要么是跟安雨见面了,不然怎么能找到?他又是怎么跟安雨联系的?疑心今天中午在楼下看到他,当时只以为是太想他,细细一琢磨,有可能真是看见了。
陈萃灌了一大口饮料,把刚才没在莫恒那里表现出来的,一股脑全倾倒给武成晚了。震惊,开心,被喜悦冲昏头脑。他问武成晚说:“你有没有特别想的人,她一下子出现在你眼前,你突然间觉得,想念其实不会说话。我看到她,什么都想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想问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想我,可我一个字都没说。我只是叫她。”
陈萃胸腔起伏着,武成晚很少见他这么激动,叫他又喝了一杯水。
陈萃又问:“只有我会这样吗?只有我嘴巴这么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