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呼吸重了下,不着痕迹的把二郎腿翘得更高,为了转移注意力,也开始举杯喝酒。
经理在一旁,戴着白色手套,两手垂在身前,总是止不住偷看琢磨。
这两人贵客,怎么聊着聊着,就开始莫名其妙的比赛,谁能比谁更能喝似的。
逢夕宁把柔软的手肘搭上桌,两手撑住额头,盯着桌面,她说:“小时候我不懂我明明比家姐小那么多岁,为什么爸爸还安排我们上同一节课。她能流畅说法语的时候,我还要垫着脚去问老师中文怎么读。她能跳出美丽的舞步时,我还被老师压腿疼哭。下了课,爸爸问家姐累不累,给她喂水,给她扇风。我站在一旁,汗水涔涔,手足无措。后来我问兰姨,为什么要这样。兰姨告诉我,你平日里那么黏你姐姐,老爷只是想让你同姐姐多些相处时间。”
“再后来,我才明白,兰姨骗了我,那是她为了维护我可怜的自尊心编出来的善意谎言。爸爸在挑,在选。如果我明明更小,却能赢过姐姐,那说明我更有潜力。可惜我输了。逢家不养无用之人,我成了被弃的那个人。”
“那种被抛弃的滋味你懂吗?我看着家姐越发被重视,赞美和鲜花不要钱似的都流向了她。我像个站在阴暗里嫉妒的坏小孩,抠着门框,渴望别人也能看看我。”
她话峰一转,“陈裕景,我很努力,很努力在追赶你的脚步了。”她抽了抽鼻子,搭在额前的手往后拢碎发,接着抬头看他。
逢夕宁眼睛开始发红,凝着对面正襟危坐的男人,已经有了盈盈泪花在眼底闪烁。
她对着姜珊说的那番话,对天发誓,不掺假。
可是好像自己怎么追,也追不上。
“我们的距离在拉大。我害怕,自己容颜变老之时,若再有类似洪曦凝这种角色出现的时候,我会真的歇斯底里,抓狂的同你大吵大闹。”哪怕一点小事,都能引发她的不安。
今日她能理性看待,不见得以后还能脑中清醒。
她要安全感,不能就仅仅依靠陈裕景。
陈裕景没想她会突然同自己坦诚一番,他不笑了,只疼惜地看着她:“可我不是你的父亲。我绝不会逼着你去做自己不合适的事。我大你那么多岁,比你吃了那么多年的饭,夕宁,莫强求。我要的是女伴,不是合作伙伴。你从来不在我的竞争选手范围之内,不是你不配,而是我早已认定,你比之我人生中遇到的任何角色,都更高一位。”
她举起酒杯又喝了一大口,可酒杯见了底。
她不爽,嘟囔道:“没了?”
陈裕景吸了口气,按下心中翻滚的情绪,帮她亲自斟上:“莫急,我帮你倒。”
酒满上。
她撑着脸颊,脸上很明显已经有了醉意,晃动酒杯的手也已经开始颤抖,就连说话也开始语无伦次。
“是吗?那这样的认定又能持续多久?倪世嘉那般头脑聪明,善于经营人生的绝佳之人都没有在你身边长久待下去,指不定哪天若我犯蠢,也同她那般被你狠心绝爱割断关系,那我又该找谁说理去?”
她在试探。
束缚在自己画地为牢的圆圈里不肯出来的人,开始伸出手脚慢慢在边缘探索。
陈裕景凝笑。
他很高兴。
哪怕只要她试着踏出一步,他也能随之狂奔而来九十九步。
陈裕景尽量心平气和:“你同她不同。不可与之相提并论。乖,别喝了。”
他握住她继续伸向酒杯的手。
这酒浓度不低。
可她打定主意今夜要发晕。
她抽出被大掌握住的手,强撑着支离破碎,“我要喝的……你不要拦我。”
“你已经醉了。”
“我买单,我付钱,怎的连酒都喝不尽兴?”她佯装生气,柳眉倒竖的看着他。
陈裕景收回手,定定看着她。
好,喝个够。
但有一点,醉了,他又没有她家的钥匙,那就别怪自己把她带回陈宅。
第二天清醒了,就别对着自己发脾气。
毕竟他不是没有正大光明的理由。
“她同你,都说了什么?”
桌面的温度凉冰冰的。
刚好够缓解她脸上的燥热。
逢夕宁循着身体本能,把脸放在桌子上,试图降温。
手放在空中,一根手指接着一根手指的竖立,列举出倪世嘉讲过的话。
“她讲…….你好辛苦的,他们欺压你,他们……对你不好,陈裕景,为什么我听到这些,心脏会抽痛啊。那些人好可恶,为什么要这样对你。还有倪世嘉,给你下药,知不知道药是不可以随便下的,会伤身体的……我就被下过一次,知不知道那种感觉很难受啊。这些人,都很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