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夕宁没回应,面上无波无澜,只是手指埋在暗处,抠着桌角,抠得愈发用力。
“班夏你还记得吧?在背后说你坏话,说你生母是个小三,说你长成祸水的样子,不知道被上起来会是什么样。被梁觉修知道了,找人打架把人打进了医院。教导主任罚他站到学校门口,从星期一站到星期五。周五中午下雨,我趁着大家上课,举着一把伞,跑过去恳求他不要再淋雨。”
下巴挂着水珠,雨滴从梁觉修锋锐的眉眼滑下。
“你谁啊?”梁觉修穿着湿透的校服,在雨帘里,眯着眼打量跑过来为他打伞的人。
厚重的刘海,黑框眼镜,让他看不清云露的脸。
他不认识她,也没兴趣认识她。
云露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闷头道:“你.......你能不能别淋了?会淋坏的。”
教导主任要个说法,为什么打架。
班夏是过错方,自然不肯说自己是怎么在背后污蔑逢夕宁的,而梁觉修也不愿意再提逢夕宁的名字,怕对她造成二次流言伤害。
主任大怒:“你平日里嚣张也就罢了,把人打进了医院还这么理直气壮。我不罚你罚到服软,这主任我就不当了!”
他在烈日炎炎里站了四天,在倾盆大雨里站了一天。
云露鼓起勇气,羞涩紧张:“我都知道。不是你的错。”
“啊?”雨太大,他听不清。
可他笑得比谁都明朗。
少年的眼,黑白澄澈。
少年的心,热血澎湃。
十五六岁的少年,因为保护了自己姑娘,甘为骑士,宁当罪臣。
云露还想说什么,可在那一刻,倏然无力放弃。
那时的梁觉修,满心满眼,都是逢夕宁。
他被人嘲笑,被人洗涮,上学、放学接受万人的目光洗礼。
少年站得笔直,气度骄扬,脊背没弯过一次。
人人会觉得他应该不好意思,可知道内幕的人逐渐传出话,梁觉修他心甘情愿接受惩罚站在门口,是要给全校的人提个醒。
——惹谁都不能惹逢夕宁。
——因为,梁觉修会找你麻烦。
“我妈妈生我难产而死。我爸爸那个时候还不是市长。我在学校里被千金团欺负,话我克死我母亲,导致我自卑。你看,人人都记得你是那一届的理科状元,可谁又知道,同届的文科状元是我?”云露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不知是在回忆,还是在感叹。
服务员见酒喝完,又添了两杯鲜柠酒上来。
天边逐渐挂上了金钩。
云露最后嘲讽的笑了笑,她漫长而又卑微的暗恋青春期,如今看来,不过是寥寥几笔。
在谁的人生里,都添不上浓重的色彩。
她为自己感到可笑,又感到可悲。
“可你如今已经绽放光彩。学校里你是年年拿奖学金的A等生,你漂亮、清纯,喜欢你的男生也很多。”逢夕宁感受到她心底的失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笨拙的安慰人。
“那你知不知,我为了做到这些,又付出了什么?减肥饿到要死,一天只喝一杯咖啡,学习学到高度近视,我考到港学大,到头来,连一个你好,都没有机会大大方方同觉修搭话。”
逢夕宁顶多对她的事情表示同情,但不能共情。
她出口打断,也并不想云露过多的沉溺在已经逝去的青春里。
逢夕宁:“那现在呢。现在,你希望我做什么?”
云露看着岸边那羞涩的女生终于追上了男生的步伐,风吹起她耳边的风,让云露整个人看起来即真实,又虚幻。
她说:“我十五岁没收到的花,曾寄希望25岁的时候可以收到。我等啊等,等到中途,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
她看向逢夕宁,眼含遗憾,连带着声音都在微颤,“在他那儿,我取代不了你,我成为不了你。哪怕躺在ICU,他昏迷过去,叫的依旧是你的名字。逢夕宁,你好幸运。”
是这宇宙间,谁都羡慕不来的运气。
你弃之如履的人,却是我花尽一整个青春去追的人。
谁能甘心?
谁能不嫉妒?
时间静静流淌。
两个人齐齐望去,看着那几个学生的身影,消失在海滩远处。
就如同,看着曾经的自己,从稚嫩渐渐脱身,成为长大后的我们。
这场谈话的最后,是云露提议说:“去看看他吧。他不应该落得被你无视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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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裕景接通电话,厨房里正开着火。
他盯着锅里的汤,旁边案板上还放着新鲜的蛤蜊和生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