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走远了,李柳山才若有似无地听到一句:“谁知道呢。”
第26章 02:46
秋季宣城多雨, 阴雨绵绵的天像是笼罩着一层灰色的蒙面布纱,好似只要多看上几眼,就会油然滋生出一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强烈压迫感。
自从那天在洗水间里, 梁晚跟谢程里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之后,她就没去主动找过他了,无论是中午还是放学后。
两人像是恢复到之前的关系一般,本就是两条不应该相交的平行线, 连多说句话仿佛都显得奇怪。
谢程里猜是她那点喜欢捉弄人的新鲜劲儿已经过去了, 不管是对人还是对事,她都不是专注的。
只是他偶尔也会感到不习惯,或许是因为这复旧如初的安宁让人觉得还有些许不适。
午后斜风细雨, 乱雨在风中飘摇不停。
他停下笔的时候, 不经意间看向对面的椅子,空空如也。
今天这天气,明明很适合猫打盹才对。
这似是充满着雾霭的天气, 只待天色稍稍一暗,便会有夜雾沉溺着整座城市。
霓虹在夜雨阑珊里倒影,大雾散开, 光影迷糊朦胧, 车声人气寂静萧条。
偏僻的老旧居民楼里, 今夜的一切都显得格外安详, 或许是因为冷风乍寒,少了几丝该有的人气。
墙缝里,探出头的草被雨水无情地敲打着,最后垂下它那宁死不屈的头颅。
陈季提着手里的垃圾口袋, 正准备下楼倒垃圾。
楼梯拐角的灯换了跟没换没有什么区别,劣质的灯泡钨丝用不了两天就会发黑, 昏暗的光线有些怖人。
风吹过时,灯泡随着摆动,连带着光都是恍惚不定的。
她刚走到拐角,还未来得及踏下台阶,便发现那用尽全力搀扶着锈迹斑驳的栏杆不停往上移动的少年。
他看上去狼狈极了,整个瘦削的身形都掩匿在暗光之中,碎碎的刘海下,那双浅色的瞳孔此时猩红又惨烈,尤其是淋过雨后,脸色惨白至极,锁骨以下的淤青紫红在被雨打湿后的白衫下一览无余。
像鬼。
陈季看见谢程里的那一瞬间,一时被吓得窒息住,连手里的垃圾都松开顺着楼道滚过了下去。
袋子里残羹污秽发着馊恶的味道,在泥泞的雨气中难闻得生理性反胃。
女孩站在台阶之下,久久没能平复自己的心情,直到谢程里倒下的那一瞬间,她本能地冲过去将他扶起。
那时她才感受到少年身上那发烫得不寻常的温度。
“谢程里!谢程里!”她伸手探去他额头,试着喊了他几声。
雨水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街道,雨夜寂悄,罪人大概最爱这样的天,因为所有代表着肮脏的证据都会被冲去。
可是那些身体上留下的,停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它们都会被保留,反复摧残折磨着人的意志与心灵。
夜深了,她一个人带不了他去医院,刚想开口唤人来,手腕就传来痛感。
那双瘦骨嶙峋的大掌用力地捏着她的细腕,想都不敢想,那十六七的少年沙哑的声音如同被毒哑了声带一般。
“别叫。”
陈季只以为是他不肯麻烦别人,于是着急地和他解释说理:“你在发烧,得去医院!”
谢程里像是听不到她说话似的,几乎是苟延残喘的方式从她臂弯里起来,每一个动作都极其吃力,他自顾自地往上走,明明双腿打颤得随时都能跌落下来,却倔强得怎么也不肯服输。
他的背脊明明弯曲地不能再弯,却给人一种任怎么捶打都不会被折断的错觉。
陈季看不下去,咬着唇鼓起勇气追上前去,抬扶着谢程里的胳膊往他家一步步走去,这是她第一次没有问过他的允许,可她知道谢程里不会拒绝。
明明只隔了一层楼,却让人觉得漫长痛苦得仿佛走在荆棘之上,每一步都痛得五脏六腑都要裂开一样。
尤其是谢程里止不住咳嗽的那两声,陈季觉得他好似下一秒就会晕厥过去或是咳血而亡。
他会不会死?
玫瑰总是盛开在荆棘之上,或许是因为美丽总需要付出代价,也或许是因为只有附有极其魅惑的外表才能吸引得了人主动送命。
他哆哆嗦嗦开门的动作,陈季一时没看得下去,她刻意偏了偏头,等到听到那声“咔哒”声后,才继续扶着他进家门。
她不是第一次来了,所以清楚地知道拉灯线在哪里,只是手还未来得及伸出去,就听见他虚弱地说:“别开。”
陈季的手顿在空中,只得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