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程里出手术室没多久,护士站的同事就来和他说,“谢医生您手术可算是结束了,您女朋友都在办公室等您一下午了,快过去吧。”
谢程里不知道梁晚会来找自己,她没说,但也不算是临时起意。
他同事很贴心,帮梁晚倒了一下午的水不说,临走时,为了他们两人营造二人世界的氛围,还特意关上了门。
他站着,她坐着。
灯下,男人眼下青黑,清俊的面孔疲惫难掩,白大褂上沾染了不少病人的血迹。
梁晚看了他好一阵,主动开口道:“忙完了。”
男人应声,“嗯。”随后走过来,将她空空如也的纸杯里又添了些热水。
“手术顺利吗?”她随意地捡起话题,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就好像这一刻他们是最平凡的情侣,互相关心着彼此今天的工作。
“顺利。”
又是良久无言后,男人换下了白大褂,和她缓缓道:“晚上一起吃饭,上次你不是说那家忠记……”
“不了。”她直接打断拒绝。
女人徐徐起身,看了眼窗外已然暮黑的景色。
“今天来找你,是想跟你说声抱歉。”
她顿了顿,语气略显滞缓,“很多事,都对不住你。”
这些年来,她一直都觉得对不住他,却没有勇气亲自方面和他说声抱歉。
怎么说呢,梁实秋就是个禽兽,就算她再不想承认,她也确实是那个禽兽养大的。
谢程里的脸色明显冷了下来,语气也多了些寒意,“你想说什么?”
女人狠下心,不再犹豫,开门见山,“谢程里,我们分手了。”
“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
这就是她今天来找他的目的,想要和他说的话。
从肖何蓉死后,她的日子就一直过得不清不楚的,心里面没个明白镜。
她也说不清楚自己这些年来,对谢程里的情感究竟是愧疚还是执着更多。
既然要分开了,那就讲清楚吧。以后也不想再那么糊涂地顺着日子过了。
听完,谢程里不禁自讽自嘲地笑了一声。
他双目淬了寒光似的看向她,盯着她一眉一眼,恨不得看穿她那一肚子的狼心狗肺。
女人那张脸,霎时跟多年前那个在雨夜中,让他“去死”的少女的面容,重合到了一起。
在梁晚看不见的地方,办公桌挡住了他站立不稳的步伐。
男人单手撑着桌面,脸色阴沉到了极点,“你想在一起就在一起,你想分开就分开?一次是这样,两次还是这样。”
“梁晚,你究竟拿我当什么?”
“谢程里,可能,我们之间真的迈不过去了。”
“我们不要再互相折磨了。你对我缺失信任感,我也对你没有安全感,我们每一天在一起的生活就好像是陷入了大海里的漩涡,每一分每一秒都不断地在将我们凌迟切片。”
女人话说到了这个份儿,有些崩不住情绪了。哽咽难忍,喉咙像是被棉花堵住了一样,好久都没有说出话来。
“我累了,我不想再继续了。”
“苏苏总说这些年我被时间磨平了棱角,可棱角从生来不就是注定用来磨的嘛,有时候我倒宁愿我天性圆滑,或许会好过很多,可能一些坎闭着眼就过了。可是我不是这样的人,你也不是,我们比任何人都还要计较。”
说着说着,泪水不知道怎么的,情不自禁地滚落了下来。
她原本下意识地就想抬手捂眼,想了想还是算了,挡也挡不住。
“其实很痛苦吧,看到我的每个瞬间,都很痛苦吧。你不会吗?谢程里。”
“你看到我的每一眼都应该会想起那些过往吧。”她直白赤骨地撕下他最后一层不语言表的伪装。
“就算你不会,可是我每次看到你,都会想起我妈是怎么被我逼死的。”
他怔怔地听完她的所有话。
难为她了,原来看见他的每一眼,都是这么难受。
谢程里忍不住呵笑了两声,又苦又涩。
“梁晚,你就是一条养不熟的狗。”
女人眼睫轻颤,松动唇齿:“是啊,我养不熟的,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天边欲晚,就像是深海的颜色,沉降在整个城市里,万家灯火正在缓缓攀升,点亮着这片幽深静谧的大海。
她的眼里,是他泛红眼眶看着自己的模样。
“梁晚。”
她说过,他叫她名字的时候,要看着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