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收起了药箱,对着盛婳嘱咐了一番注意事项后便要离开。
盛婳一路将人送到了门口——其实也没几步路,哪怕祁歇现在病着, 她也出不去。
“陛下这几年郁结于心, 失眠多梦,近日又过度劳累, 脾胃虚弱, 还请华女官多督促陛下按时进食。”说到这里, 年迈的太医令叹了口气:
“就算陛下对很多食物已经尝不出味道了, 也不能……”
盛婳打断道:“你说什么?”
太医不知所以,又把话重复了一遍。
“他尝不出味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太医回忆了一下, 斟酌道:“大概三四年前吧。”
他压低声音:“念着你是新来的, 老朽也不妨多说几句。陛下这些年不知在捣鼓些什么东西,硬生生把身体的底子折腾得亏损了许多, 每次诊脉,都能发现他大量失血的症状……唉, 好在这些日子是没有了。女官是他贴身服侍的人, 多注意这方面, 别叫陛下再做出什么傻事来。”
盛婳默了默, 艰难应声道:“好。”
她看着太医蹒跚的背影消失在深秋的夜色中。
念着祁歇此时正在睡觉,应该听不见什么, 盛婳便想在脑海里询问一下系统祁歇这些年来时不时大量失血的原因。
结果唤了半天,也没有得到回应。
虽然日前她才跟系统说过尽量不要交流,但它这也消失得太彻底了吧……
盛婳在心中叹了口气,不过倒也没有过多在意,转身便进了寝殿深处。
回到内间,她险些迎面撞上一个身着单衣的清癯人影。
活像是怕她趁他睡着跑了似的,方才好不容易睡下的祁歇竟然又下了床,见她不在就追了出来:
“阿婳……”
病中的祁歇眼尾晕红,墨发披散,面上全然是惶然不安的情绪。
盛婳也不知道病重的人到底哪来这么大的牛劲,她被他一个箭步冲上来紧紧抱住的动作撞得一趔趄。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还在嘛……”
她实在无奈,恍惚间有种在哄着大孩子的错觉,只好拍着他的肩柔声安慰。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祁歇埋在她馨香的肩窝处,闷声说道。
烛火摇曳,高大的身影覆着另一道纤细柔美的影子,投射在墙面上。
盛婳无言一瞬:“我就离开一小会儿而已。”
祁歇没有说话,只是更加用力地抱紧她,动作像是在说“一小会儿也不行”。
他其实也知道自己这样的反应有些过度紧张了,明明怀抱的空缺已经被她填满,心中的惊悸却还是无法平息下来。
他该如何形容那种漂泊无依的心寻不到归处的感觉呢?病得昏昏沉沉时,隐隐约约又听到盛婳呼唤那神秘“系统”的声音,如何能叫他不害怕?如何能不惊醒?
哪怕他已经做出行动了,但那毕竟是超出他认知的存在,他也会担忧那串金铃是不是根本无法束缚住它,它是不是还会再出现,把他心心念念的人从他身边带走。
盛婳被他抱得有些喘不过气,原本轻柔拍着他肩膀的动作也变成了警告的捶打:
“差不多得了啊。”
祁歇哑着声音:“不……再抱一会儿。”
真稀奇。白日里分明是一副清心寡欲的自制模样,到了晚上,尤其还是生病的时候,这样冷冰冰的人也像是一瞬间沾染了尘世的温度,平静的外表下是翻涌不休的烈火,此时尤甚。
盛婳觉得他这副模样挺有新鲜感的,于是又破了例,让他多抱一会儿,才挣脱开来:
“抱也让你抱了,现在轮到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她美眸半眯,探究的视线牢牢锁住了他:
“告诉我,你这些年来频繁失血是干了什么好事?”
祁歇抿了抿唇,又是沉默以对。俊逸的眉眼带着病色耷拉下来,长睫在眼睑处投下一小片阴翳。
“怎么不说话了?是什么难以启齿的原因吗?”盛婳耐心地追问道。
“不是。”祁歇深深地看着她,终于还是坦白了:
“为了能让你回来,这些年,我寻访了很多所谓的民间‘高人’,不管他们的招魂之术是真是假,我都……一一尝试了一遍,有时候他们会需要用到我的血。”
“所以你就轻易拿自己的身体来试错?”盛婳一瞬间严肃了神色,所有温柔的表情也都荡然无存:
“那些江湖老道大多是坑蒙拐骗的混子,不为名就是为财,装得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能把黑的说成白的,你怎么能什么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