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盛婳恨不得把祁歇拉过来翻来覆去地痛骂一遍,把他从这样魔怔的状态中骂醒!
是疯了才会想1銥誮要做出这种事吧!
她攥紧了手中的烛台,心中是接连翻涌而上的怒火,裹挟着浓浓的失望。
她当初把他救回来,不是为了让他这样轻视糟蹋自己的性命的。
为了她,值得做到这种地步吗?
烛火幽幽,盛婳一错不错地盯着这方祭台,眼眶止不住的酸涩。
心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揪得死紧,紧到她喘不过气来。
他的这份爱太浓烈,太深重,太偏执,是她平生所见之最。
盛婳不得不承认,她在为着他这样通天彻地的执念深深地震撼着。
虽然她不缺爱,但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如祁歇一般,这样坚定、迫切、忘乎生死地,只为了追向她、抓住她。
双腿像是被灌了铅,盛婳定在原地良久,才挪动着艰难的脚步下了祭台。
她失神般随意抬眼,发现她来时的密道门口,正静静地伫立着一个孤独的人影。
祁歇站在那里,不知道望了她多久。
第101章 掉马(四)
已经堪称是一座地宫的偌大密室里, 石壁上镶嵌的铜灯火光闪烁,照亮了彼此的面容。
看着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祁歇喉结滚动一瞬,目光宛如一泓深切幽邃的寒潭, 有什么浓重的情绪满到快要溢散出来。
“皇姐……”
他的声音像老旧又滞涩的门轴, 说出口时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细听可以发现其间的颤抖:
“你回来了,是不是?”
盛婳闭了闭眼睛,骨子里忽而生出一阵让她束手无策的困乏, 她放弃了无谓的挣扎, 也没有了拐弯抹角的兴致,认命一般道:
“是我。”
他故意引她进来, 不就是为了听她说这句话。
果然, 得到她肯定的回答, 祁歇低低笑了起来, 声音里透着一股得偿所愿的欢喜,还有费尽周折的怅然:
“早知道这样能让你回来, 五年前我就该这么做了。”
他甚至没有问盛婳去了哪里, 也没有说清楚自己用了什么手段,话语里听上去让人有些云里雾里, 但他知道盛婳听得懂。
这是两个人心照不宣的事情。他知道她从没有真正死去,她也清楚这一点。
盛婳静静地回望他, 却是看向他做了伪装的断指:
“这样做, 真的值得?”
触及她的目光, 祁歇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他背过手去,声音有些喑哑:
“当然值得。”
盛婳摇摇头道:“我却觉得不值。”
祁歇身形一僵。
“祁歇,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命不重要,因此可以任意轻贱,为了我这样一个不爱你的人轻易去死?”
狠心不去看那张一寸寸白下去的面容,盛婳声音变得冷冽起来:
“我曾经教过你自尊自爱、不要妄自菲薄的道理,全被你当成了过眼云烟。”
“我如今是为你而来不假,但却是被你逼来的。你让我不得不放弃了好不容易得来的解脱,再次回到这个世界。”
“我来只是为了问你一句,祁歇,你一定要这样缠着我不放是吗?”
她无情又嫌恶的话语如同一把把削得尖锐无比的刀,专挑一个人身上最柔软的心窝子戳去,直到戳得血肉模糊才肯罢休。
而他的悔恨、爱意、思念、补救……在她看来,只是一些犄角旮旯里最不起眼的敝屣,合该被她忽视丢弃,能让她回头看一眼,也不过是因为这些脏污的东西挡了她的道而已。
祁歇站在密室的门口,一动不动,仿佛有寒冰自地面攀爬而上桎梏了他的双腿,寒意从骨缝间钻出来张牙舞爪地作祟。
他注视着盛婳的双眸愣怔而通红,眼底全然是碎开的星辰,棱角刺痛了他黑沉的眼珠,血丝一根根自边缘浮现而出,衬得他清冷如霜的眼睛似被最滚烫的业火灼伤过,最后溺于一片枯寂的沼泽。
他没有回答,密室里自此冷清下来,有种无声的压抑感在两人之间不远不近的距离悄然蔓延。
良久,久到盛婳手中的烛台被密室里不知打哪而来的阴风吹得火光熹微,裹挟了纷杂思绪、最后化作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从盛婳唇齿间溢出,如一缕飘渺无依的云烟,率先打破了这方墓地一般的静谧。
她垂着眼,把烛台吹灭,随手放在地上,走上前去,踮起脚,在青年白如死人的唇上轻轻落下了一个吻。
这个动作好似凉薄秋日里吹过枯叶的风,轻得让人难以捕捉,对祁歇而言,却如一道初春惊雷轰然劈开了大地,留给他死灰之下破土而出的绿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