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婳沉吟道:“所以,我只能在古代世界停留一个月?”
“是的,这是我能争取到的最长时间了。”
“如果我完成不了呢?”
“那就只能任由这个小世界慢慢走向崩塌了……不过能拯救还是要拯救的。宿主请放心,我会确保你平安无虞、全手全脚地回来。”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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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韶国此时正是深秋。
北疆一片冷落,红衰翠减,残照当空,黄云凝暮。塞外峻岭上蜿蜒着余晖,磨去陡峭戈壁的些许棱角,大片营帐驻扎此地,丘阜之上高筑数座烽火台。
这几年战事颇少,训练有素的士卒们却是一如既往地巡逻在营地外围,沉重的兵甲在走动间发出踢踏的响声。
在营地几里开外的一座丘阜之上,覆满了萧瑟的荒草,这里是附近最好的观景之处,能把北疆一年四季的美景尽揽眼底。
“婳婳,我又来了……对不起啊,这个月有点忙,一直没来看你。”
崔树旌一边清扫着墓碑上的沙尘,一边在一旁坐了下来,疲惫至极地靠着冰冷的石板,絮絮叨叨地说着:
“你在天上过得还好吗?我这里一切正常,最近又被我小叔丢去隶关历练了,他说我整日只知道操练营地里这几个可怜的兵士,精力这么旺盛的话不如让我去隶关帮他管理军队。”
“他把一应事务都丢给我,自己倒好,回上京见老情人去了。留我一个人在隶关和一群不服管的将士大眼瞪小眼。”
“我可是花了整整七天的时间,好不容易才让他们信服我一点,把他们整顿完,还没等正式分队的时候,我自己先累死了。”
崔树旌被晒得黑黢黢的脸颊轻轻蹭了蹭旁边被打磨得很是光滑的墓碑,再开口时语气带上了一点委屈的鼻音:
“我好想你啊……如果是你的话,肯定只需要略施小计就能把他们的军心收拢过来,不像我只会用蛮力把他们一个个打趴下,还给自己添了不少伤。”
“如果你心疼我的话,今晚就来一下我的梦里吧……好不好?你上一次来都已经是好久之前了。”
“那一次我梦见你穿着那套嫁衣坐在床边冲着我笑,还给了我一脚,说没有我这样黏人的新郎官。”
说到这里,崔树旌从心口的衣襟里掏出那封被年岁磨损的婚书,粗粝的指尖珍惜地划过上面并排而列的两个人名,忍不住吸了吸鼻涕:
“如果我当时死皮赖脸黏着你不放,不出去敬酒,一直在婚房里守着你该多好,哪怕你打我骂我,我也不出去。”
肃杀的秋风刮过耳边,他的声音里多了一分颤抖的哽咽:
“那样的话……你是不是就不会死?”
滚烫的眼泪滴落在婚书上那两个清秀的小楷字迹,崔树旌难受地弓起了身体。
他这几年来总是无数次地设想当时的情境,每当在梦里做出了不一样的选择,每当以为自己能够抓住烟火消逝前的那一缕流光,却总是会在紧要关头猝然醒来,随后漫无边际的孤独感将他彻底吞没。
他总是睁着眼睛度过梦醒之后的寂寞长夜,直到天际曙光初现,再度过心灰意懒的一天。他用无休止的疲累麻痹身心,以期借此遏制住心中那阵绵绵不绝的痛意,如此循环往复。
崔树旌知道,他的婳婳可能没那么爱他,甚至这桩婚约也有可能出于她某个不为人知的目的,但他总是乐观地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她婚后与他相处的时日一久,少年夫妻老来伴,再冷硬的心也会有滴水穿石的一天。
他可以等,等到他慢慢挤进她熙来攘往的心里,再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一个个赶出去,把她的心据为己有,到那时候,她的眼里只会有他,不会再有别人。
可就是那么一个转身的功夫,她便留给他一具了无声息的尸体。
在她走后的第一年里,崔树旌几乎有些恨她的。恨她那般绝情,舍得在新婚之夜撒手尘寰,从头到尾没有顾及过他这个丈夫的想法。
可到了后来的第二年,第三年……直到第五个年头,他已经舍不得责怪她了,他只怪自己当时为什么要毫无防备地走开,没能看好她而让她冲动做下置生死于度外的决定。
他心里那点微弱的恨意已经转化成了无穷无尽的思念。这阵像是潮水一样的情绪漫上他的心间,每次带来的只有渴望她重现梦里的希冀。
梦境也好,鬼魂也罢,他只想再见她一面。
“启禀将军,营地里闯入了一个小兵,说是想见将军一面,您看要不要把他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