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明珰双眼一亮, 接着又像是想到什么渐渐黯淡了下去:“我在他梦中,想必也不曾给过他一个好脸色。”
她苦笑道:“只怨我当初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不分青红皂白将怒火转移到他身上, 对他百般苛待, 如今悔之晚矣,也不知他愿不愿意听到我的忏悔。”
盛婳闻言, 却是心念一动。
为了那个“上全孝道”的附加任务, 她也曾经想过让祁歇主动低头来见他的这位生母, 但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一来他很可能不愿意, 二来她也不愿意委屈作为受害人的他来满足她这个无理取闹的要求。
主动打破僵局、修复关系的人从来都不应该是祁歇。
是以盛婳昨晚思考了一整夜,计划好了接近郁明珰、替她在与祁歇的相处之中做那牵桥搭线的润滑剂, 争取让母子俩早日重归旧好。
没想到还没等她开展行动, 郁明珰就直接把机会递到了她跟前。
盛婳于是柔下语气,宽慰她道:“您若不迈出那一步, 又怎知他愿不愿意听到呢?若您心中实在羞愧难当,不妨把这些话说予他听, 不管他愿不愿意原谅您, 您心中总归也能好受些。”
“我养了阿歇五年, 他的性格我了解。他不说不代表他不在乎, 或许他心中也一直在等着您回头看一看他,用母爱破除他小时候被遗弃在雪地里的迷障。”
盛婳轻声道:“哪怕是迟到, 也总比缺席要好上许多。”
郁明珰浑身一震,那些不愿回想的、夹杂着痛楚的回忆铺天盖地而来,她几乎是瞬间就眼眶通红,潸然泪下。
为了不让盛婳看到她的窘态,她偏过头去,盯着一旁白茫茫的雪地:
“我知道了……谢谢你的点醒。”
她确实不该再这么耗下去了。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郁明珰挪动脚步向不远处的宫殿走去。
风雪洋洋洒洒。她越走越急,越走越快,仿佛要追回那些已经消逝的光阴,将那个被她拒之门外倒在雪地里瑟瑟发抖、眼泪滚烫的孩子拉回本该属于他的母亲的怀抱里。
盛婳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露出一个怅然又舒心的微笑,同时心中也浮现出了淡淡的寂寥之意。
还好,这一世的祁歇终归找回了他的父亲和母亲。哪怕他与他们并不亲近,他们也终归是爱着这个孩子的,往后余生也会尽力去弥补他们对祁歇造成的伤害和亏欠。
比起上一世踽踽独行、亲友尽失的她,祁歇的登基之路顺畅许多,身边也有人陪着,她也算是放心了。
这样的话,她离开之后,他或许会伤心一段时间,但也不至于走不出来。
而她也很快能回到现代世界,见到她思念已久的妈妈、妹妹和朋友了。
这样想着,倏然有一片调皮的雪花飞到她的颊边,激起一阵冰凉之意。
盛婳最后看了一眼宫殿的方向,裹紧身上温暖的斗篷,随即就要转身离去。
还没走几步,突然,一个冒冒失失的小太监着急忙慌地从长廊的另一头赶来。
盛婳皱着眉头拦下他,询问道:“出了什么事?”
小太监一见是她,顿时跟找到了主心骨似的,语速飞快地回答道:
“義妃娘娘快生了!”
盛婳脸色一变:“带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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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漫卷,直扑檐下。宜清殿门口栽种的梅花在褐枝上逐次绽开,染了血色似的红。
万籁俱寂,唯有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嚎从内间里传出,回荡在奢华却空寂的宫殿里,任谁听了也毫不怀疑声音的主人正在承受着剧烈的痛楚。
伺候的宫女端来一杯清茶放在盛婳旁边的长案上,经过时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这位尊贵无比的公主,心间蓦然产生了一个荒唐的念头——
怎么感觉这位才像是義妃娘娘肚子里孩子的父亲,一早就等候在此,时而站起身焦急地来回踱步,时而碰到椅子又如坐针毡,简直比这里所有人都要焦虑数倍……
盛婳没注意到宫女的眼神,只是坐在软椅上留心听着李青璇发出的哭喊,若是声音弱下去,便忍不住紧张地揪起衣裙。
女子生育,当真是从鬼门关口走一遭。更别说在技术不发达的古代世界,想要母子平安并不见得是件易事,这其中,母亲要遭的罪更像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肚子被剖开,还要强忍着撕裂的痛苦保持意识的清醒,实在难捱。
虽然提前知道系统给出李青璇顺利分娩的概率达到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推算结果,但盛婳还是绷紧了神经,大气也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