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盛婳这种不常听曲儿的人都忍不住入了神。
她听了一会儿,觉得颇有趣,问一旁的司无咎:
“你看得出来台上这位是男是女吗?”
不知为何,盛婳感觉司无咎似乎对这场戏兴致缺缺。她疑心他是不是不喜欢听曲,便主动抛出话题。
谁知她问出这句话之后,司无咎面上稍霁,心情像是诡异地好转了一点:
“你不是说早就想来了,竟连这地方的当家花旦是谁都没了解过?”
……这个傻子,那戏子都朝她抛了几次媚眼了,她还连人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
盛婳屈指蹭了蹭鼻尖,不敢说那是她随口胡诌的:
“他美得雌雄莫辨,不能怪我眼拙。”
她话音刚落,司无咎方才好看些的脸色顿时又黑了几分,看向那台上咿咿呀呀的戏子的目光更多了一丝不善。
盛婳没察觉到他的异样,仍将心神放在柳扬棠缱绻动听的唱腔上,听得很是专注。
捕捉到盛婳的认真,柳扬棠眼波盈盈,水袖舞得更为灵活,几次向二楼的方向抛来,又状似无意地收回去。
欲盖弥彰,欲语还休。
勾引。
绝对是勾引。
司无咎攥紧了檀木椅的扶手。
他自小受到正人君子端方自持的规训,做不来也见不惯这样低俗的伎俩,只是看着身边一脸兴致勃勃的盛婳,司无咎只能勉强维持着自己良好的教养,没有出声扫了她的兴。
一曲终了,盛婳还有些意犹未尽,盯着那道正在下台的从容身影。
突然,像是发觉到她的注视,柳扬棠抬头望了过来,两道视线在半空中交接,他眼尾微挑,唇角轻扬。
这个笑容恰到好处,既不过分热烈直白,又有点到即止的勾人。
眸中绵绵情意已不消多说。
他遥遥看着盛婳,动了动唇,无声道:
来找我。
盛婳还没反应过来,司无咎像是再也看不下去,霍然起身,眸光冰寒。
“孤不想看了,走吧。”
他语气里不带一丝温度,甚至第一次对盛婳用上了“孤”的自称。
看来是真的生气了。盛婳见势不妙,赶忙牵住了他的袖角,示意他消消气:
“别啊,这还只是中场休息,还有下半场呢……”她凑近去道:
“这玉音楼的名额是我拿人情换的,好歹听完再走嘛。”
司无咎盯着她这副似解风情又不解风情的模样,心中几乎遏制不住那股作祟的邪火。
她到底是为了听戏,还是为了看着那人!
这句质问将将脱口而出之际,司无咎硬生生忍了下来,看向盛婳的目光喜怒难辨。
盛婳又哀求似的摇了摇他的袖子。
她是真觉得这曲子好听,人也赏心悦目,不听完总归有些遗憾。
司无咎没有说话。
袖子再度被拽了拽,司无咎薄唇紧抿,到底还是坐了下来。
他倒不是消气,只是隐约觉得若不让她把这出戏看完,她回去定会念念不忘,往后再趁他不在的时候来玉音楼,会被那不入流的戏子勾搭了去。
他倒要看看,他坐在这里,那戏子还敢不敢再用那浪/荡的眼神放勾子!
乐声重新响了起来。柳扬棠似乎是换了一身衣裳,这次他扮起了柔弱书生,步履翩飞,与台上另一位搭档一唱一和,端的是倜傥风华。
盛婳的注意力又被吸引了去,看见柳扬棠洗去脂粉、眉若远山的面庞,眼中不禁闪过一丝惊艳。
他扮作女装时,盛婳便觉得他眉目如画,顾盼生辉,没想到恢复男装之后,更是丰神俊秀,天生多情。
或许是多了一个对唱的人,这次柳扬棠唱戏时眼神总算没有到处乱飞,司无咎心下勉强安定,只是看着盛婳目不转睛的模样,他胸口又堵得慌。
此时见着柳扬棠身上与他颜色肖似的翠微长袍,司无咎简直觉得说不出的碍眼。
他脾性原是温和的,只是遇上盛婳这么一个身处众多爱慕而不自知的人,再好的脾气也得被碾成齑粉。
司无咎心里又是酸涩又是无奈。他真怕某一天目睹她和另一个男子共处一室或是……共枕一榻,心中第一时间会麻木地相信盛婳真的觉察不到那人对她的情意。
可踏出了这一步,如何酸楚难当,他司无咎也得忍下来。
毕竟他答应了没名没分地陪着她,那便失去了像正夫一样光明正大拉她离开的立场。
司无咎兀自沉淀了一下心绪。
他……忍。
司无咎继续目光沉沉地盯着两人之间的动向,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都不愿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