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婳已经不愿深想。她不明白为何一夜之间,事情会发展到这样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从前那些被她忽略的迹象,此时都如穿针引线般,被她一一串联起来,惊觉祁歇一直以来对她寸步不离的占有欲,原来不是出于姐弟亲厚,而是男人对心上人最原始的冲动。
她不免想到昨夜她不顾外面瓢泼大雨,严声厉色地将祁歇赶出去时,她对他说:
“如果你不同意我和崔树旌的婚事,那便不必再来见我。”
他如今已经是一言九鼎的皇帝,若他真的想做手脚,只需一声令下,她和崔树旌之间立刻就得被拉开一道银河的距离。
她说这话时,不是询问,直接是以通知的语气。既是为了能够顺利和崔树旌成婚、转移寿数,也是为了逼祁歇斩断他那不该有的情根,让他早日从对她的妄想之中挣脱出来,不再抱有虚无的、不切实际的念头。
她盛婳和谁在一起都可以,就是不可能和祁歇。不仅是因为他是自己当弟弟养大的人,最重要的是,她已经窥见他那双眼睛里浓烈到过于沉重的情感。
一旦她给了他可以更近一步的错觉,纵容他一再侵占她的所有,届时,她离开这个世界的进程一定会被这个人所牵绊,而他也许会因为情到浓处,伴随着她的离开而一蹶不振,荒废朝政,做不成一个好皇帝,让她这几年来的布局和心血也功亏一篑。
盛婳绝对不允许那样的局面发生,她必须要赶在苗头发生时,尽她所能地将它掐断,干脆利落地扼杀掉所有可能。
她回家的脚步,绝对不会因为任何人停下。这个世界本就不是她的归处,她土生土长的根在现代世界,那么无论她漂泊到哪里,她的心也永远坚定不移地想要回到原来的家。
所以她狠心对祁歇说出了那样决绝的话。
她也无法忘记,在她这句话说出口时,祁歇通红充血的双目攫住她,那一瞬间僵直无措、慢慢黯淡下去的眼神,仿佛一个仅仅只是因为犯了一点小错就被立刻宣判死刑的囚犯。
盛婳从他那眼神里读出,他似乎没料到她这样绝情,连一点斡旋的余地都不愿意留给他——当然,如果她不是一个异世之人,她大概率不会说出那样伤人的话来,没准还会在经历一番心理挣扎之后答应给他一个机会。
只可惜,她是。所以她有她不得不顾虑的缘由,他的少年慕艾也便成了不被她容许的存在。
但这句威胁说出口,盛婳虽然体验到了对他的杀伤力,却不知他是否能够真的履行。
他只要想想就知道,哪怕他答应了赐婚,她以后也决计不可能再和他回到从前的样子。
所以,盛婳既是糟心又是忐忑。
加上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病,她直接闭门不出,谢绝访客。
……
三日后。
雅室里浮动着淡淡的药香,盛婳坐在床上,一头青丝披散下来,脸上有大病初愈的疲惫和憔悴,那点沉闷的病色衬得她姣美的面容愈发白如宣纸。
庄献容收回搭在盛婳脉搏上的手,沉吟道:
“寒气入体,脉浮不畅,幸而这几日按时喝药,祛风散寒得快,如今已经无甚大碍了,公主只需多休息几日便可出门。”
盛婳一下子躺倒回床上,虚弱道:“谢谢庄医官啊。”
“不必客气。”庄献容重新开了一个方子,将它递给一旁的春舟:“这几日逐渐减少药量,重新按这个方子的配比熬药即可。”
“是。”春舟接过去。
再一转眼,看见盛婳那一副恹恹的神色,春舟还想再多嘴几句,却被盛婳一个伸手的动作打断,她仿佛有所预判一般截过话头:
“停!我知道是我不对那夜我没有多穿点也没有关好门窗所以吹了冷风受了这罪我知道错了春舟姐姐别再骂了。”
见她一气呵成地说完这些,庄献容无奈摇摇头,唇角缓慢溢出一丝笑意。
春舟没好气:“行了行了我不说了。”
盛婳躲过了一阵说教,正松口气时,却见一道少年身影穿着一身往日祁歇最爱的墨色衣裳,端着洗好的水果踏门而入。
看清来人是谁,盛婳脸上登时划过一丝不自在。
哪怕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她也仍记得那夜阿奚不掩炙热的眼神,那里面纯粹的情意历历在目,灼烫的温度仿佛还留存在她的心底,难以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