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滚烫的呼吸就在耳边清晰可闻, 意识到拥抱的时间有些过长,盛婳感到些微的不自在,同时心底里也慢慢生出了一个疑惑:
祁歇突然亲近她这个姐姐,莫不是她去搬救兵的这一天一夜里,他遭遇了什么不好的事?
想到这里,盛婳忙挣脱了他的怀抱,检查他身上有没有多出来的新伤。
“我没事。”祁歇睫羽微垂,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方才的拥抱让他确认了眼前之人的生息,却还是有一股不真实感于无形之中掠住了他的心神:
这样可以乖乖让他抱着、没有抗拒、没有冷脸、没有恶语相向的她是真实的吗?他不是在做梦,也不是死后到了一个虚假的天堂?
这种不着实处的感觉好比他沉沉坠入了幽深的大海,突然有一天他被告知可以在咸涩的海水里自由地呼吸,却因为形成了多年惯性小心到不敢付诸实践,生怕一呼吸,换来的不是生机而是死刑。
祁歇眸光颤颤,强自咽下一腔空妄的悸动。
盛婳没有发觉他的异常,见他好似无恙,便松了口气,转而问道:
“谁收留了你?是庄……”
“庄献容”三个字将将脱口而出之际,盛婳硬生生止住了话头,接着道:
“……是村里的人吗?”
还好还好,此时的她应该还不知道庄献容的大名,差点说漏嘴。
“嗯。”祁歇的目光追随着她,自然也没有错过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心虚。
联想起她这辈子做出的与上辈子截然不同的决定:不当皇帝;把他找回来让他来当;不再把盛萤和盛浯放在心上,转而无视甚至厌恶他们……
这些迹象如走马观花般一闪而过的同时,祁歇心中也已有了猜测——
他们都是拥有了两辈子记忆的人,只不过盛婳比他要更早想起来。
而这个时间点很可能就在五年前,她将他从破庙里接回公主府的时候。
所以……
她也根本没有爱过他。
意识到这一点的祁歇缓慢眨了一下盯她盯到有些酸涨的眼睛,心却慢慢沉入一片苦涩的死水,激不起半分波澜。
倘若她爱过他,上辈子在他葬身祭坛之际,她的神情不会那么冰冷理智,仿若解脱;倘若她爱过他,在那道神秘声音驱使她培养他的这五年里,她便不可能心无芥蒂地一直拿他当弟弟看待。
他与她之间,从前世到今世、过去到现在,始终只是他一厢情愿,求而不得罢了。
现下重活一世,他还要强求她那颗注定给不了他的心吗?
上辈子的尝试已经将他小心翼翼的思慕从犄角旮旯里被暴力拖拽出来,置于烈日之下大火之中焚烧殆尽化作飞灰,最后也换不来她一个停驻的、哪怕带有一丝眷恋的眼神。
——那便是他非要强求,也是他非要自取其辱的结果。
而今她既当无事发生,从未对他动过那方面的念头,他也不该任由自己沉溺过去,对她抱有幻想,不是吗?
祁歇越是这么想,对上那双盈盈秋水的眼眸时便越发痛苦。
他不想和她做非亲非故的姐弟,一点都不想。可她不爱他,也没有爱他的可能。若他再不甘于待在弟弟这个位置,一定要飞蛾扑火,到头来,她与他是不是连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都没得做?
祁歇惶恐极了。他没有勇气去承担那样的后果,他无法想象她从此消失在他的生活里、老死不相往来的光景会是如何的一塌糊涂。
他会活不下去的。他确信。她可以没有他,他却不能没有她。
是这辈子的她告诉他,他于她而言很重要,他值得她对他好。若是他的纠缠让她厌弃了他,要与他分开,他就算活着也失去了唯一的、也是被她肯定的价值。
只有在她身边,他才能算是一个喘着气的活人,才会捡起活下去的坚持。
“阿婳……”
“嗯?”
盛婳以为祁歇还在劫后余生中,便没有在意自己的手还被他紧紧牵着。她的目光巡视着脚下这片罪恶的土地,思索着这些村民押送回京之后该作何处理,听到祁歇低哑得仿佛被狠狠碾过一遍的声息,这才回过头望去。
结果这一回头,她好险没被祁歇那仿佛压抑着什么疯狂的情绪、眼眶红得吓人的模样嚇一跳,下意识问了一句:
“你怎么了?”
她皱了皱眉,这一刻莫名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