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夫人不见客果然是有道理的,过去一夜,她面上便添了些许病容。
在钱云书说明来意时,喻商枝见她时不时地抬手按揉肋下的部位,便提出为其诊脉。
钱夫人没有拒绝,将手腕搭上了脉枕。
片刻后,喻商枝收回了手。
“夫人可是有胁肋胀痛、嗳气、口苦等症状?”
见钱夫人神色有变,他便明白自己说对了。
钱云书担忧道:“喻郎中,我母亲可有大碍?”
喻商枝温言道:“此乃急火攻身导致的肝郁气滞,我给夫人开个方子,吃两剂便无碍了。”
钱云书松了口气,转而看向自己的母亲。
钱夫人坐正了些,叹口气道:“我这点小毛病不着急,喻郎中,还是先说说老爷的事。书儿刚刚说,你怀疑老爷喝的汤药有问题?”
她凝神望向喻商枝,令喻商枝头一回感受到了来自这名员外夫人的压迫感。
“喻郎中,此事可非同小可,若府内真的有人在汤药上做手脚,谋害老爷,那可是要扭去见官的。”
喻商枝清楚此事干系重大,一直随侍一旁的三金见状,赶紧呈上昨晚那碗药渣。
当着钱家母女的面,喻商枝铺开一张油纸,将药渣倒在上面,又拿筷子挑出其中的几味药材,解释道:“纪郎中为钱员外所开的药方,乃是一味四君子汤,其中有人参这味药材。但是在下查阅了府内留存的药方,发现上面所记的人参用量,与这药渣中的人参用量并不相符,足足多出一倍还多。”
钱夫人一下子抓紧了手中的绢帕。
“若真如此,有何处不妥?”
喻商枝正色道:“人参的确是一味名贵药材,可若在不对症的前提下肆意加大用量,只会适得其反,加之钱员外乃是肝肾阴虚导致的头风,大量服用人参,结果便是虚不受补。”
钱夫人活了半辈子了,焉能没听过“虚不受补”。
只见重重放下手中茶盏,以至于里面的茶水泼出都毫不在意。
“珍珠,你即可将小厨房的一干人等全数带来,我要挨个审问,究竟是谁想害老爷!”
珍珠领命而去,钱夫人更是当场胸闷气短。
喻商枝连忙上前掏出银针,迅速针刺了两下使其缓解。
钱夫人倒过那口气后,示意喻商枝坐下说话,随后半晌才缓声开口:
“事到如今,我还有一事不明。”
“夫人请讲。”
钱夫人眸光深远。
她不是一个好糊弄的员外夫人,更不是个脑子空空的当家主母。
“喻郎中,你也是从医之人,依你之见,纪藤身为仁生堂的坐馆郎中,会犯下误诊这等错误么?”
喻商枝缓缓摇头。
“头风之症,虽诱因颇多,分型各异,可各类分症的脉象本就不同,犯错并非全然不可能,但放在仁生堂的郎中身上,却是不该。”
毕竟仁生堂总不能网罗庸医来坐馆,那样不仅砸了一间仁生堂的招牌,而会祸及所有分号的口碑。
有些事喻商枝虽未说明,但无论是钱夫人还是钱云书都已听出来了。
那个深受钱员外信任的纪郎中,绝对有问题。
一想到那郎中还给钱云礼开过补药,钱夫人简直心头骇然。
就在她要传进宝过来询问补药一事时,喻商枝考虑再三,还是把钱小少爷“卖了”。
得知钱云礼因为嫌弃药苦,已经好几日没喝补药后,钱夫人松了一大口气。
“这小子,平日里顽劣,可关键时候倒是傻人有傻福。”
但是钱云礼到底之前也喝过许多天的补药,以防万一,钱夫人还是请喻商枝替她那孽子看一看。
对此,喻商枝自然是答应了下来。
恰好这时,珍珠就按照钱夫人的吩咐,将小厨房的一干下人带到堂前。
喻商枝顺势借口告退,这钱府管教下人的场面,他一个外人就不必看了。
钱夫人称得上雷霆手腕,很快就揪出了那个在小厨房做手脚的烧火丫鬟。
得知是有人给她塞了银钱,让她每日烧火煎药时往药方里多加一把切碎的人参。
幕后之人大约以为这样做无论如何都牵扯不到自己,可是却忽略了一件事——
一个小小的烧火丫鬟,又要从哪里得到人参?
不查不知道,一查之下,钱夫人发觉整个钱府简直快要成了筛子。
从小厨房到存放人参的库房,有问题的人何止一个!
而这一切,恐怕都是因为钱员外偏信纪藤,放任他在钱府自由出入长达一年的结果。
钱夫人铁青着一张脸,左思右想后没有莽撞地打草惊蛇。
直觉告诉她 ,纪藤如此沉得住气,所谋划地恐怕不会单单是想要钱员外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