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渊回头深深拜下,以示尊重,便听他问道:“你知不知晓雅清的身份?”
付先生和杨先生也停止了争执,都走到门口看着。
沧渊本可以撒谎,略一思索以后,回答道:“是我的错……”
付先生当即抬起一只手指,猛地指向他:“你!你既已提前知道,为何当日不提醒?!”
“我的疏忽,我不知老师不知雅清是何人,见您……很热情,就没有当面戳穿。”沧渊顿了顿,续道,“我也以为,世子只是闹一闹,没想过雅清会真的留下来在书院上学。”
蒲先生的脸色瞬间变了,眼里燃着怒火,痛斥道:“你是通过夫子考试的讲官,还是我们此次西行的书院负责人。沧先生,未免太跟着世子胡闹了!”
付先生已经被气得快背过气去了,手里拿着笔墨再次吼道:“我要告御状!”
沧渊平和地说:“世子不懂事,行事向来荒唐。是我纵容了他,没有加以制止。”
“沧渊你说这些做什么!”杨先生左边扶着一个,右边拉着一个,“你怎么尽往自己身上揽责?!”
“书院最近人心惶惶,学子跑了一半!你就是去给镇北王贺个寿,竟耽误那么久不回来。”蒲先生严厉地说,“沧先生,我看你心不在此处。根本不适合做书院讲官!”
外面阳光正烈,盛夏燥热。
沧渊把三个先生都引进了屋,这才低眉垂眼地说:“那请先生上书,让皇上收回我的——”
“听听,听听!”蒲先生打断道,“不用做讲官了,你求之不得吧!反正将军府那么富裕,你根本不缺这点俸禄!”
沧渊沉默下来,他确实不想做讲官了。
他不想在这里教书,虽然回来之前自己的愿望是教化边地。可现在恨不得飞到长城去,助义父一臂之力!
他拿着笔杆子能做什么?!
昨夜和王爷探讨离间计的时候,沧渊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受。
那种感受催发了他天性里的战斗愿望,乌藏人是天生的战士,他觉得在前线做一个普通士兵,听从命令上阵杀敌,都比呆在后方探讨辱不辱没斯文有用。
夫子教化把他培养成了一个礼义仁德的君子,却压抑了他骨子里的狂放本性。
沧渊其实很矛盾,去与留、文与武、抑与放,他在回来的这些日子里都做不了抉择。
但现在不一样了……
“我是说,前线缺一名记载的文书。请蒲先生和付先生负责书院,我想去随军,将功补过。”
沧渊尽量让话语显得诚挚,低头拜下:“雅清进书院一事确实是我之过,先生上书皇上如实禀明,我静待皇恩。”
两个老先生已经坐下了,杨先生凑上来,小声地说:
“沧渊,你我在边地历练几年,回去参加制科当进士。往后成了翰林平步青云,毕竟也算有功之臣,何必再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战场上刀剑不长眼,不是说你是个文人敌方就不杀的。若是因此丧命,风险太大。
如若战败,不仅无功反而有过。就算战胜了,战场上向来褒奖的都是武官,小小文书也不算大功一件。
沧渊抬起眸子,认真地望着两位老先生,开口道:“我爹受伤了。”
付先生的怒容马上缓了下来,他本是个慈爱的老头,带点同情地看着沧渊。
蒲先生却依然严肃地说:“所以你去前线,是徇私情?”
沧渊说:“ 勿以不孝身,枉着人子皮。如果老师要说这是私情,确有其事。”
“那我问你,是皇命大,还是父母大?”蒲先生咄咄逼人地问道,更何况沧渊只是个养子。
沧渊眉心一跳,心里略有些火。
他以前没有发现蒲先生是这样一个人。仿佛非要问他到底是皇上交付的工作重要,还是尽孝重要。
付先生瞬间忘了左扶光干的混账事,忙打圆场道:“礼法容情嘛,沧渊心怀感恩,想去前线照顾将军。再说了上书一封就行,皇上仁德,未必不允啊……”
这件事可大可小,把他调往前线还是继续留在书院,都得让皇上下令。
说好听了是不畏危险为人孝悌,说不好是徇私枉法违抗皇命。
最后在调和之下,沧渊不得马上去往长城,还需要在炉城等待皇上回复。
他心里再着急也没有用,只能带着担忧回到王府,和左扶光说了一下今天的遭遇。
“我就是故意把雅清带过去的,皇帝知道了更好,不混账不是我。”左扶光撑着下颌,一边吃饭一边说,“还有就是用来气你的,谁让你当时骗我?”
“那个雅清……”沧渊食不知味,随口问道,“其实不是妓子,是个人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