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世景烁却没有笑,眼神逐渐变得灰败:“知道了,原来先生是这样想的。”
……
夏末,兴京还很燥热。
一封急报抵达朝堂,信使风尘仆仆,带来了一个极大的噩耗。
巴彦梦珂以小战场转移镇北军的注意力,然后率兵亲征攻打关口,一夜之间突破北境长城,踏到了大许领土上。
衰老的镇北王不得已只能坐战车督战,迅速集结北境力量,前往边城抗敌。
信使上奏之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向北宸世子。
肖思光虽低着头一言不发,却连捧着笏板的手都抖了起来。
此事报完,左扶光召集武将下午在正德殿议政。
肖总督走到中心,按照往常惯例报了一遍禁军和兴京外四家最近的情况,没在朝堂上失态。
午后正德殿大门紧闭,直到半夜众臣才散。
这是百年来北境最大的危机,朝廷必须派兵支援,最后定下大中军北面分部立即北上,应对鞑靼部巨大攻势。
肖思光熟悉北境地形,也参与了此次讨论。
但他是两军总督,禁军的职责是守卫兴京,外四家校场为四方培养军官,所以也只能提意见而已。
众臣不敢在这节骨眼上招惹他,肖思光周身都好像笼罩着阴郁的气场,出宫过程中没有同任何人说话。
当他朝家走的时候,却在凌晨的街道上看见了沧渊。
沧渊左手里抱着一把火不思,右手提着火云烧,像是在等他。
“怎么,看笑话的?”肖思光没心思喝酒,语气不善地问道。
沧渊走近几步,轻声说:“那天梦珂醉酒要勒死我,你把我救下了。今天我亦然来救你,可否去你家里一叙?”
那天以后,两人不再像过去一样对彼此嗤之以鼻。偶尔甚至会说上几句话,算是朋友了。
“也对,巴彦梦珂你了解。”肖思光短促地说,却在暮夏夜里觉得冷。
他接过酒,带路朝自己家走去,“过来吧,相信你也不是火上浇油的小人。”
沧渊沉默跟随,火不思静静呆在手里,除了贴身匕首,一样武器也没有带。
进了镇北王府,坐到肖思光正堂里那幅北国风光的水墨画下方,沧渊把火不思放到一边,与他相对而坐。
“不寒暄也不多礼了。”肖思光摆上杯子给彼此斟酒,“今晚若是没有你来,我也要独自喝酒,否则难以入睡。”
“如果乌藏遭此劫难,我亦然心急如焚,所以感同身受。”沧渊与他对饮,热辣的酒液烫到胃里,开门见山道,“世子殿下,回去吧。”
第一百七十章 你想回去吗?
回去吧。
没人敢这样劝肖思光。
朝臣们或会表示同情,或给他送来安慰,还有武将很有义气地请命支援北境,请他放心。
因为所有人都清楚,肖思光是左扶光掌权的基石,他们二人如同铁铸的同盟,不可拆散。
谁要是敢说这样的话,就是对左扶光的违逆,动摇他的根基,冒天下之大不韪。
肖思光倒酒的手果然顿了一下,只道:“我曾经最讨厌谁用‘世子殿下’称呼我。”
“因为世就有世袭的意思,可你永远都是北境的世子。”沧渊双手掌膝,倾身说,“难道你不想回去吗?”
肖思光想。
他总说自己是北境风雪里淬出来的狼,茹毛饮血。他心系着家乡的一切,北境是他梦中不变的土地,也是他的远方。
“不想。”肖思光不愿表露心迹,违心说道。
沧渊看着屋内摆设,回头张望那幅画,沉声说:“撒谎有什么用呢?”
“别以为你很了解我!”肖思光心里猛地蹿起一股火苗,抬手摔走了酒杯,
“我如今拥有的一切都是凭靠自己一步步夺得的!你知道我和左扶光付出了多少心血吗?!”
从少年时为了救父冲动进京,迷茫只知愤怒。到和左扶光相知谋权,站在无数人的尸骨上睥睨朝堂。
肖思光的整个青春都奉献在了兴京,他曾有两次机会离开,却都选择留下,才有了现在的局面。
“你和左扶光……”沧渊的语气听不出嫉妒,听不出嘲讽,却重复道,“你和左扶光。”
肖思光甚至有种翻过桌案就地掐死他的冲动,大声说:“是啊!在你错过的六年里,我们两人拧成一股绳,经历了无数生死,你凭什么劝我抛下所有?!”
沧渊一针见血地问道:“那你得到什么了?”
肖思光真的从坐垫上弹了起来,猛地越过桌案,一拳揍在沧渊脸上!
上一次也是他先对沧渊动手,然后在固宁王府的院子里被打败。他知道打不过,却仍旧气急,低吼道:
“我有你没有的信任!他待我至少是真挚的!我只是比你更男人,从不强迫他,不向他索取什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