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了站在上面的许世景烁,明显能察觉到皇帝那种“有人撑腰”的得意感,带着气性说:
“夜深露重,臣先告退了。皇上便继续与你的‘先生’说体己话罢!”
左扶光转身朝外走去,还未出御书房的门,御前太监就忙提醒皇帝:
“皇上……这,这让您先生留宿实属不妥,您说留哪里呢?毕竟……毕竟太上皇时就有、那个啥,不好的说法甚嚣尘上啊。”
许世嘉乐当初养乐人、养男宠,就是为天下诟病的。
沧渊虽是科举状元进宫为皇子师,却常被他传唤到内宫里,那时的太师、太傅就都当面驳斥过太上皇行事荒唐,坏了老祖宗的规矩。
“朕自然要问先生的意思。”许世景烁依然很尊重沧渊,走下来说道,“先生意下如何?”
沧渊礼貌道:“不打扰皇上休息了,臣明日午后再来陪伴您。”
许世景烁点点头,双手又拉起了沧渊的手,万分珍惜地说:“若不是先生乌历年前要回去,呆不了多久,朕也不会如此不舍。”
沧渊微笑道:“以后只要边关安稳,臣便每年乌藏使团觐见都随他们进京。”
“嗯。”许世景烁瞬间像个乖巧的小孩,念念不舍道,“那先生注意安全,夜里不要在外逗留。”
沧渊垂眸低头,那一刻他不太确定自己从小皇帝眼中看见的神情属于什么。
那是一种对老师的依恋,又像对兄长的关怀,或是小心翼翼的,通过克制自己而表达出的偏爱。
景烁这孩子自幼丧母,不得太上皇宠爱,在孤独中长大,谁也没信任过,除了他。
沧渊出宫时微微叹息了一下,反正自己只呆个把月,便想多付出一些,尽量不负冯学士所托,多为皇帝分忧……
他还没走过第一条道,忽听见黑暗里传出一声冷笑。
沧渊回头,只见左扶光孤身从拐角处了走了出来,开口就不带好意:“我还以为你真要留宿内宫,和过去一样沐过浴,第二天一早再离开呐。”
沧渊分毫没惊,掸动袖子,朗声说:“国公深夜不回您的驸马府,竟是为了缩在墙角里观察我留没留宿?您的关切我体会到了。”
左扶光面色发白,走到他近旁,一字一顿:“我是等着要和你说——你未免太惯着皇帝了!”
“惯着?”沧渊在舌尖过两遍这个词,然后走动起来,“我既不是太上皇,也非皇上长辈,何来这种说法。”
左扶光伴随他走着,语重心长道:“我不管你把自己当什么,但我始终把自己视为皇帝的兄长。便有责任规劝他的言行,尽最大可能保护他的安全。”
“兄长?”沧渊又一次重复了左扶光的话,然后顾左右而言他,悠悠道,
“是哦……你看你,是故去的瑞云公主的夫君,自然就甚是皇上的兄长。而我啊,便不能像兄长一样违逆他。”
说着说着,他忽然把话题扯得更远了点,回头看着左扶光,不怀好意地笑道:“话说……你怎么没跟公主生个儿子,好为皇家开枝散叶呢?”
左扶光心情本就奇差,闻声恶狠狠地回复道:“当下所有事和瑞云无关,她已经故去了,你大可不必拿她之名来讥讽我!”
沧渊并不知道瑞云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听到这话觉得心里一刺,嘴唇翕动,道:“说到公主就让你如此难以忍受吗?左扶光,你的心分成几半了——”
他继续恶意地谑道:“方才在御书房也是,一提到肖总督失职,你便不再巧舌如簧,变得挺老实啊。”
第一百五十九章 干嘛呢国公大人?
话音未落,电光火石之间,左扶光的手已经卡向沧渊脖颈,将他朝旁推去,猛撞在凌晨街边无人看管的摊位上!
沧渊双手摊开平举,无赖道:“干嘛呢国公大人,纵使您权势滔天也不能在街上杀人灭口吧?我有哪句话说错了吗?”
左扶光胸膛剧烈起伏着,手上的钳制根本没有放松,把沧渊的脖子都掐出了红印。
他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此刻的愤怒,只是一想到自己六年来恪守底线,从未接受过肖思光,也与瑞云并无夫妻之实,一直为沧渊守心。如今却被他如此讥嘲,怎能不怒火中烧?!
沧渊调动着燥血,脖颈上的肌肉便坚实无比,若是寻常人被这样掐着早就闭气了,他却不会窒息。
左扶光感受到那种血脉的力量,心里明白他根本就打不过沧渊,再怎么想发泄也是徒劳无功,更无法平静下来。
“你……此次进京。”左扶光一字一顿地问道,“到底想做什么?”
“我说了呀,贵朝的冯学士请我来劝谏皇帝的。”沧渊继续摊手,一副无辜模样,“可能真碍到国公的事了吧,不过各自为政——理义不同情谊在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