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单浩轩说,沧渊如今和他疏远了。
他以为自己要去某个地方等着乌藏的“加措王子”,或是被晾在原地很久不理睬。
却没想,刚一进城就遇到了呆在门口的几个学生,手里举着写有他名号的牌子,欢呼着靠了过来。
“您是中原来的冯大学士吗?!”孩子们稚嫩的声音问道,个个说着一口流利的中原话。
冯俊才“受宠若惊”,方点了点头,就被这群学生簇拥起来,拉着朝城里推。
“我们王子还在讲学,没从课上下来呢!”
“大学士,我们先带您去他的官寨里等着,您有什么需要都直接说,他很快就回来了。”
“大学士,您以前是我们王子的兄弟吗?”
“……”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问着话,言语间沧渊虽是“王子”,却好像与他们格外亲近熟悉。
冯俊才本就挺喜欢乖巧的孩子,一路的担忧慢慢散去,进楼时露出一个笑容:“不必陪了,我等他。”
孩子们躬身行礼,大声道:“架子上都是书,您随便看,那我们先回学堂啦!”
冯俊才朝内望去,原来这最高的一座楼就是“官寨”。
它不是酒楼,也不是私人住所,而像一座巨大的藏书阁。
楼梯盘旋而上,四周都有,整整六层只有最高处是住人的,其他地方都摆满了书架,上面罗列着五湖四海的书本。
精到史书儒学,上至阳春白雪,广到外邦诗传,下到画本小册,应有尽有。
而在藏书阁里的人五花八门,并不像在中原一样只有学子可以读书。
穿着兽皮的粗壮汉子,门口卖青稞饼的大娘,小到三岁孩童,大到耄耋老人,都在这里穿梭着,还能找到适合自己的书籍,读得津津有味。
冯俊才的震惊溢于言表,想到自己那些不争气的世家学生,更是痛心疾首。
他抬手随意拿了一本,发现上面刚好是沧渊的字迹。这本晦涩的中原古文被他翻译成了乌语,细细批注着。
而楼里还有无数其他的书本,沧渊网罗各方人才,译了无数各地名书。
冯俊才逐渐觉得有些恐惧——乌藏不如中原,是因民智未开,蛮荒落后。
可若乌藏城城有此楼,楼楼有藏书,缓慢地发展起来,将成为可怕的巨兽……
正想着,沧渊已迈步走进来了。
他面上带着熟悉的笑容,让人感觉如沐春风,双手张开做了一个拥抱的动作,热情道:“冯二少!!!你我当真是久别重逢啊——”
冯俊才恍然回神,那一瞬间似乎又看见了当年在京中求学的少年沧渊。
只是如今沧渊皮肤偏黑了些,越发英俊凌厉,轮廓格外深邃,一看就是异域人。
他的气场变得很强大,既有一种读书人的睿智,又有武将所带的压迫感。
沧渊身量高出冯俊才很多,揽住人的时候仿佛一个熊抱,用力捶了捶他的后背:“怎么,没认出我?”
冯俊才倒吸一口凉气,咳嗽了一声才拥住沧渊,小声道:“你这几拳要把我打吐血了。”
“哪儿至于啊?”沧渊嘴角带笑,转而掰住他的肩膀,八卦问道,“娶媳妇没?生小孩没?当什么官了?怎么有机会来找我了呀?”
冯俊才脸一黑:“那你呢,娶王子妃没?生几个孩子了?这是你封地吗?怎么又在当大帅又在当教书先生?”
沧渊大笑几声,拉着他朝楼上走去:“心有所属,还未成家。开化民智,王子之责。封地嘛,我阿爸要给我,我没要!毕竟要了就没那么自在了,还得给王庭上税,不划算!”
“人没怎么变,说话倒是变得简单粗|暴了。”冯俊才学着他的口气也回答道,
“我心高气傲,曲高和寡,至今未得知己,无妻无子……当官嘛,做了皇帝的老师,在内阁里混着日子。左扶光赏我什么我拿什么……”
沧渊的手有一瞬间的僵硬,他已经数年没有从别人口中听见这个名字了。
这个名字只会出现在他的梦中,开怀的、伤情的、明媚的、阴郁的,他无数遍唤过他,醒来却只有一场空。
“哦不对,不敢直呼其名。”冯俊才玩笑似的打了一下自己的嘴,“没人敢对国公大人不敬,不然啊……得掉脑袋!”
沧渊止住思绪,缓和地笑了笑:“好端端的,提什么他嘛。”
第一百五十三章 家国利与个人情,不能混为一谈
两人穿过层层图书,走到了官寨最高层。
露天阳台上可以晒到太阳,沧渊在那里摆了桌,亲自给冯俊才倒茶。
“你个王子都没仆从或下人?”
沧渊举手端杯,坐在他对面:“一个人习惯了,总觉得别人碍事。只有温远是十八岁时就跟着我的,偶尔我顾不过来时他帮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