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沧渊老远就喊了一声,在沧晗看过来时扬起手招了招。
那乌藏人同样看了过来,这样一张脸居然露出明媚的笑容,仿佛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
他的唇上留着两撇小胡子,年纪不大却让人觉得成熟可靠。
“沧渊,过来!”沧晗同样笑得露出八颗整齐的牙齿,把那乌藏人朝前一推,“还认识吗?”
沧渊顿了一下,那男人长得像乌王,他基本能猜到他的身份了。
乌藏人大步走过来,由于对方的气息陌生,沧渊甚至有点想退步。
他强迫自己站在原地,与之对视,浑身都警惕起来。男人脚步生风,什么话都没有说,到了面前忽然张手,猛地给了沧渊一个熊抱!
沧渊挣了一瞬,男人用力地抱着他,哽咽道:“阿弟!”
沧渊手足无措,他听到男人的声线带了哭腔,对方狠狠捶了下他的后背,一字一顿:“你终于、肯回来了!”
一个壮硕的八尺男儿,居然在看见他的第一瞬间就洒下热泪。
沧渊不太记得了,他似乎是有几个兄弟姊妹的。他们都是亲兄弟,在乌藏哪怕王室也只容许一夫一妻,他们有同样的母亲。
母亲……沧渊想。
他的成长过程几乎都没有接触到女性,他只有父亲、左扶光、王爷,后来是皇上、夫子、太监。
所以他更擅长和男人打交道,没有那么多外宣的情绪。此刻却在瞬间被感染了,抬起手拍了拍抱着他的男人。
男人扳住他的肩膀,稍微离远了些,指着自己:“占堆拉木,大哥。”
他拍了沧渊一把,指着他:“占堆加措,小弟。”
沧渊开口想喊声哥,却不知道用乌语还是汉语,犹豫了一瞬。
男人放开他,用手掌指着乌藏王都的方向,敬重说道:“占堆贡布,我们阿爸。”
沧晗用眼神示意沧渊:“叫人啊。”
沧渊看向沧晗,指着他,认认真真地说:“沧晗,我爹。”
占堆拉木并未改变神色,很认同地说:“你幸运,两个阿爸。”
沧渊松了一口气,对方又爽朗地笑了两声:“只要你肯回家!”
那时候沧渊又想起了法王离开时告诉他:“乌藏汉子的马刀从不对着自己人。”
乌藏永远是他的家,他们不会做逼迫他、强求他的一方,家乡是他的后盾。
他才到长城,离王都还有八百里路。
他的大哥亲自来接他,看样子已经提前到军营住了好几天了,沧晗待对方也热情友善,一切都好得超出想象。
三人在主帐里坐定,沧渊始终处于不知道该说哪种语言的尴尬里。
拉木就像看得出来一样,直言道:“没事,你们说汉语。我听得懂,只是说不太好。”
沧晗立即说道:“渊儿,你怎么回事?你还没喊你大哥。”
小时候带沧渊在身边,他就总教他要有礼貌,要主动招呼别人。
拉木满不在乎地说:“他忘了小时候的事,一时陌生,没关系。”
沧渊滞涩地喊道:“大哥。”
拉木忽然惊喜,动作极大地把一整盆肉都朝沧渊推过去,乐道:“阿哥在阿哥在,阿哥明天就带你回家!”
沧渊没抬手吃东西,拒绝道:“我想多陪我爹几天。”
“那好好好,我和你一起陪!”拉木见沧渊不吃,还以为他是吃不惯大坨的肉。
他又把盆拉到自己面前,拿起小刀熟练地割成片,在小盘子里堆叠起来。
切完一块以后,拉木把盘子放在沧渊那边,又问道:“你要洒些辣椒面吗?”
即使是在沧渊小时候,沧晗也没这么惯着他。
他惊异于拉木身为乌藏王子居然如此淳朴可爱,眼睛明亮得像高原溪水,看着他的时候带着那种不作伪的真诚关爱。
“大哥……吃。”沧渊小声说道。
沧晗抿嘴一笑,率先拿走一片,招呼道:“一起吃、一起吃!”
就这样,拉木一整晚都跟在沧渊前后,像是想和他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有点小心,既怕吓到了自己在中原长大的弟弟,又忍不住像个长辈一样给沧渊加衣,为他端水,送去吃不尽的食物。
沧晗都看不下去了,趁着阿木去洗澡,他把沧渊拉到了主帐外面的阴影处。
“你哥是个很憨厚的人,对于你愿意接受自己的身份,他很高兴,一直在同我说。”
“爹不管你高不高兴,过两天你去了王都,都得装出高兴的模样,跟他们和睦相处,不要让家人觉得我把你教得背祖忘宗了。”
“还有,你此次回来是如何打算的?”
“爹,我高兴。”沧渊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好像踏进了一个温暖的新世界,所以才有点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