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公笑了笑,凑近道:“沧先生有所不知,这琴是一位故人所赠,对皇上来说有特殊意义,所以你还是赶紧修吧。”
沧渊低头看琴,问他要了几件工具。
在此期间他一直是没有直视天颜的,因为皇上沐浴归来没穿里衣,外面衣袍并未合拢,坐得也不端正,胸膛露出来一大片。
许世嘉乐的年纪比沧晗还大,沧渊一直把他当父辈看待,“父”所不雅,自然不能看。
皇上却瞧他修琴瞧了一会儿,别的什么也没干,须臾以后开口道:
“沧渊,你是久未面圣心里紧张,还是长大了些知道了畏惧?以前你来朕面前,可不是这副模样。”
沧渊修琴的手顿了顿,头也不抬地说:“年少时不知天高地厚,又很愚钝。现在想来过去许多话都说得过于僭越,心中惧怕,也懂礼数了。”
许世嘉乐哼笑了两声,阴恻恻地压沉了声线:“朕看你不是愚钝,而是聪明到能翻山越岭了。你练火不思便是为了得朕青睐,讨朕欢欣便是为了回到雅州。”
“既已回到你父亲身边,又进京科考来做什么?你面子真大啊连蒲松月都为你写举荐信,朕当初同意你回去是惜你才华如你所愿,如今又为何出尔反尔?!”
沧渊越听越是觉得背上冒冷汗,想放了琴跪下。
他才松手,许世嘉乐便命令道:“继续修!不许放下!”
沧渊硬着头皮继续修琴,心里早已定不下来:“皇上息怒。”
许世嘉乐从慵懒的坐姿恢复到正襟危坐,一直看着面前的人,徐徐道:
“朕当你是……解忧草、忘年交、琴知音。当年带你入京是为了钳制沧晗,因后来与你相识便放弃了原本的目的。你呢,你当朕是什么?!”
琴弦没上好,“嗡”的一声再次拉断了。
沧渊放下手,抱着琴抬起头来,看着许世嘉乐说:“我当您是——皇上。”
皇帝顿了一下。
“答得天衣无缝啊……”许世嘉乐眯起眼睛,试探道,“是左方遒让你进京,你听的是他的命令吧?”
沧渊不能立即否认,会显得很慌很假。
但他也不能承认,否则就有他把王爷当了“皇”的意思。
正不知如何回答,许世嘉乐又咄咄逼人地说:“你可知你本来的命运就是被左方遒利用,被他培养成一个忠于王府的人,为他儿子卖命?”
“是朕带你入京,送你进夫子院,让你习得礼教,改变了你的一生。”
“就算你想在边地入军,常随你父亲左右,朕收到了消息也未曾阻拦。”
“沧渊,朕对你宽纵至此,你竟还是听他的话。皇恩书院也没办好,又到兴京搅动风云——你想死吗?!”
沧渊把琴抱在手中,蜷起腿跪下了。
原来他在书院的时候想去前线当随军文书,他和先生们发生的争执,和他想辞掉讲官那时候的决定,皇帝全都知道。
不仅知道,还都遂了他的心愿。
许世嘉乐待他确实格外宽厚,但他也确实没有不臣之心啊!
在沧渊看来,左家忠于朝廷,并非要和皇上有你死我活的争端。他无论回去还是入京都是自己下的决定,也关乎自己的前途,真不知道哪一点触怒皇上了。
“沧渊不知……京城有什么风云。”沧渊捏着弦,叹了一口气。
“罢了。”许世嘉乐眨动眼眸,这才又恢复了半躺在龙椅上的坐姿,
“不论你是装傻还是真的一无所知,从明日起,你必须留在宫里。往后就老老实实当皇子伴读,哪里也不许去!”
沧渊猛地抬起头来,那他和左扶光岂不是都没法见面了?!
许世嘉乐瞪着他:“怎么?难道这份殊荣比不上你在翰林院里受人差遣,还要费尽心机往上爬?”
“皇上!”沧渊不解道,“夫子院里那么多夫子,还有太师、太傅,都——”
“他们又老又古板,小殿下不喜欢。”许世嘉乐再次不容置喙地命令道,“朕让你继续修,不许放下,不许跪着,起来!”
后半夜一切都静了,秦公睡眼惺忪,许世嘉乐也回内殿睡着了。
灯烛格外暗,沧渊只能凑得很近看弦,眼睛都酸了。直到第二日皇上该上朝的时候才修好,走出嘉字殿时都日出了……
“沧先生,皇上赐您夏池沐浴解乏。”小巫子拿着一份手谕,把沧渊朝后宫更深处带去……
第八十三章 你若是个女人,岂非绝色倾城?
宫人鸣鞭,早朝开始。
左扶光站在一众朝臣背后,今日的早朝他也被传了过来,随时在阶梯下备着入殿。
在他旁边是腰板笔直的肖思光,正目空一切地用鼻孔看着他,这些日子根本就没离开兴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