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就在一瞬间,江不闻的话和挣扎都被牢牢堵在了源头,过了也不知多久,一股强大的困顿感慢慢地侵染到了浑身各处,让他竟然开始走神起来。
好困……
多久没好好睡过了?
江不闻的动作越来越小,须臾后,呼吸变得平顺而又微弱,拓跋野才缓缓松开沾满津液的手,不见波澜的眼底晃了晃,仿若冬雪落地般不着痕迹,很快就消失地干干净净了。
“江应……”
他的嗓音低低沉沉,了解和不了解的人都能听出那点不高兴,但那点不高兴又和在冬宴上指责那日苏的不高兴不同。
到底是哪种不高兴,恐怕只有阿索那的小可汗自己知道。
帐外雪落满山,这一年的凛冬,似乎格外的冷。
第五章 现在动手,我不躲
混沌。
混沌一片。
处处都是崩坏、呐喊、嘶吼咆哮……漫山遍野的武士尸体凝成了一个巨大的血圈,红扑扑的向着外围一点一点扩散,慢慢又变成了沼泽,人一踏进去就会被淹没地面目全非。
江不闻走在这些或眼熟或面生的尸体上,眼神空落落的发着涩,又流不下来眼泪,好半天后才挤出那么一些,落下来却是鲜红色的。
那滴血泪“嘭”地一声炸开,瞬间沾满了他的全身,膝弯忽然便软了下来,整个人就这样跪在了血沼里。
这时候,他大概是不记得自己是从不愿屈膝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一般,让他爬不起来,只能放任自己在那些声音里淹没、淹没——
妹妹年纪小自己两岁,性子野,声音却很甜,磨他的时候就一口一个“江哥哥”喊着,总逗的他耳根子发软。
师父年长自己好多,更像父亲的角色,却因为是武将,大多时候直呼自己全名,只有偶然柔肠时会叫一声“闻儿”。
后来遇到了一群好弟兄,有喊“不闻”的,有喊“江兄”的……只不过位高之后,喊他的就只剩“将军”了。
那些各种不同的声音侵略进他的耳膜,刺痛得让人难以呼吸,然而他却也不想逃走,反倒是在找着什么。
在找什么?
江不闻的脑子慢慢吞吞地转起来。
这个问题抛出的一瞬间,那些杂声忽然消逝地一干二净,江不闻愣愣地抬起头,便听见了“江应”两个字。
江应……
他的身体猛地一抖,忽然急促地呼吸起来,麻痹的神经以一种摧残自身的速度开始苏醒,往事幕幕席卷脑中——
“你自己说不闻是不闻尘俗的不闻,可我却听说你有个字唤应,应什么呢?”
“江应,既然不关己事,何必独身撑起大梁……嗯,不看我做什么,扭什么头?”
“我不会丢下你,你知道的,江应。”
北风呼啸,一扫冰醒梦中人。遍体伤痕的疼痛在刹那回归全身,江不闻张开唇,拼命汲取着氧气,边咳边喘息,好半天后才缓过气。
他慢慢撑起身,痴痴坐了一会儿,帐外凉风窜来,把他吹的一瑟,他方如梦初醒。
想起来了……
这里不是囚牢,所以才没有颠簸,没有到处都是的漏风……只不过还是很冷罢了。
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时间过去多久了?上一刻……
江不闻忽然紧绷了腰板,那是戒备的反应。
拓跋野哪去了?
他的思绪如同老化的机器般一磨一磨地牵动起来,一只手扯松里衣,抚上了腹部。那处已缠绕起绷带,严严实实地包住了伤口。
他面目苍白,不带表情,好像一只长线操纵的人偶,木木地站起身,两手伸在前方,拂过身前的每一物。
方桌,上面放着皮毛,什么动物的皮?不清楚……硬石制的圆凳,墙壁上挂着一幅画……或许也不是画,是一副题字……或许又不是题字,到底挂的什么?
帐内没有点熏香,江不闻却闻见了一股很淡很淡的味道,那味道实在熟悉不过,分明就是草原白的酒香。
这里究竟是谁的帐房,似乎不言而喻。
“拓跋野……”
他再上前摸,却摸到床了……
江不闻停了须臾,想起来自己醒时下地并未感到的高差,忽然意识到拓跋野并没有舍得让他睡在自己的榻上,自己或许就这么被草草扔在了地面。
他转身,步子快了些,手摩挲着腹部的绷带,半蹲着去摸原先起时的棉被,脚上却拌上了什么东西,令他几乎是直直地摔了下去。
——实在是没有多少力气。
帐口北风窜进,飘来鹅毛大雪,江不闻趴在地上,很敏锐地听见了不远处的脚步声。
阿索那小可汗进来的时候,昔日平梁那位意气风发的将军正披头散发,穿着单衣,屈起枯槁一样的四肢,蓄着力气向上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