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格酒晃动……晃久了,快给那日苏一种赌错了的想法。
好在下一刻,诸座便只听“叮”的一声响,沈立手上扯着江不闻的铁链一分为二,被一把横空飞过的短刀拦腰斩断。
江不闻脱了束缚,狠狠摔在了地上。
短刀快得不行,但那日苏还是看清了是拓跋野动的手。
他微微攥紧的手不由自主地松了下来,便见阿索那王族的小可汗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向毡帐中央,带着两座王贵的视线蹲下身,凑近那位“冒牌的将军”。
一抬手,捻起了江不闻的下巴。
“傲木嘎……”
阿希格下意识地喊了拓跋野一声,却见小可汗面色平静,甚至带了点认真,让他嘴巴张了张,又合了起来。
拓跋野的另一只手也抬起,抚上了江不闻的唇角。
阿希格手上扼着平梁使臣的咽喉力道轻了些,余光扫过拓跋野,一时没有搞清楚这位年轻的后辈在做什么。
拓跋野放在江不闻唇上的指尖便又上移,微微蹙着眉,视线落到他的鼻梁。
他的手还在上移,眼看就要触及那块染血的白布,阿希格不由屏住了呼吸,火热的视线钉驻在他的手上,却见那位一直没有动作的平梁将军猛地握拳,砸向了拓跋野的腕骨。
阿希格眼睛瞪大,将沈立甩到地上,冲到拓跋野的身边。
“傲木嘎!”
拓跋野挡住阿希格舞向江不闻的手,眼睛里蒙着层冷光,静静地看着大喘气的江不闻。
片刻后,阿索那的那位小可汗站起身,盯着江不闻逐渐握紧的拳。
“平梁罪臣,如假包换。”
语如惊雷,炸响四方。
诸座听完,瞬间懂了方才小可汗辨别模样的做法,立刻激烈地讨论起来。
阿希格难以置信地站在一边:“可是,可是……他的眼睛……”
拓跋野平静的瞳孔轻微晃了晃,转身对上那日苏侵略性的目光,又重新看向江不闻。
过了一会儿,他俊美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笑意,语气带了些无所谓的意思,长长地“哦”了声。
“那是平梁之战的最后一场……我把他毒瞎的。”
第三章 这么怕我死吗
江不闻生来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妹妹,十岁的时候和她在外漂泊,遇到了戍边的老将军冯骞。
江不闻第一次见冯骞的时候,他正在将营操着那把红缨枪。
他那时候年幼,什么也不懂,徒有初生牛犊的一股热血,上前就跑过去向着老将军求学。
冯骞看着只齐自己腰的江不闻,只问了他一句话。
红缨枪横扫黄沙万里,你学它是为了什么?
平梁英气小将军是后来的事,十岁的江不闻当时只知道愣在原地扯着手指,一声不吭地用眼睛盯着冯骞。
冯骞笑了笑,指了指江不闻的妹妹,说了两个字。
“保护。”
江不闻一记这话就记了好多年。
后来冯骞过世,阿索那攻打平梁,江不闻本想带着妹妹逃离是非,收拾东西的时候,却鬼使神差地看见了老将军留下的红缨枪。
那天他在寒风中练枪练了一夜,第二日把妹妹安顿好,便头也不回地上了沙场。
江不闻年幼重担,行为老练,说到底却也是个十六的少年,拜师冯骞后,身上习武的天分便完全暴露出来。
人生百年,知己难求一,宿敌难求一。
江不闻一年之内,击退阿索那大将无数,屡战屡胜。
直到平梁受攻的第二年,才终于遇到了一位和他势均力敌的人。
江不闻第一次见拓跋野,就有一种奇怪的宿命感。
或许是之前接连续的顺境,让他的少年傲气达到了一个高度,以至于突然有一个能将他的兵法步步识破的人出现时,他的倔性便以一种速度疯长起来。
拓跋野就像无时无刻地藏在了他的身后,江不闻想到的一切,都在拓跋野的眼下。
平梁之战的第三年,江不闻终于发现自己对这位阿索那的小可汗上心了。
江不闻和他这么些的相斗中,拓跋野每次都是烈马白金面,露出的只有一双眼睛和薄唇——
阿索那那位年轻的小可汗究竟长着什么样子?
平梁之战的第四年,风刀霜雪刮了战场黄沙,两国大军杀红了眼,江不闻提着那把红缨枪直逼拓跋野,不想造化弄人,山上落石猛地砸下,二人受困于崖边石洞。
江不闻终于问出了那句话。
“我能看看你吗?”
——我能看看你的样子么。
毡帐中,江不闻的嘴角逐渐露出一点嘲讽的弧度,顺着拓跋野的声音,抬头望过去。
举目黑暗。
拓跋野带着轻快的声音从前方传过来,好似一把沾满寒光的短刀,对他施行着第二次的凌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