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不闻四肢感受不到温度,慢慢爬到拓跋野的身前,双手颤抖地将衣衫敞开,把唯一有感知的腹部贴上拓跋野,却只换来一阵更加的冰冷。
好像有些人,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冰冷的。
江不闻愣愣地停在那里,好半天后才身形一颤,僵硬的嘴角扯出一抹笑,喉咙里“嗬嗬”地发出笑声。
这笑里带着什么,他却摸不清楚,大概是解脱,但又有一种无法言明的悲痛,只不过他到这种时候还是不愿意将这份悲痛承认,只当自己是如释重负,喜极而泣。
他终于报仇了……
江不闻猛地一卸力,倒在了拓跋野的身上。
真是高兴。
他兴奋地想到。
眼睛血糊一片,什么也看不清,脸上冻地麻木,什么也感受不出来。
唯独剩下耳朵,能听见那么些只言碎语。
有大雪呼呼,吹落下的风声;有高山之上,偶尔掠过的飞禽;还有碎石、枯木、淤泥……
江不闻静静地趴在拓跋野的身上,好似一切都开始模糊了,很久没有过这种感受,忽然而至,竟恍惚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只是这份错觉,很快便被一声低笑打破,这笑沉沉、虚弱,又像是被微风眷拂着。
江不闻指尖微抖,便感到身下冰冷的胸口颤动。
“江应……”
有人低低唤道,好半天后,才慢慢开口。
“我可见不得你哭。”
第十七章 你怎么还不醒
那道低压压的声音从身下传来,好似穿越了一层屏障,到达江不闻的耳边,将他渐渐消退的五感又大力地拉回。
拓跋野试着舒缓了下四肢,微微张唇呻吟了一声,上身疼痛难忍,应当是被砸断了肋骨。
他沉沉昏迷,本不该这么快醒来,或许困在雪地里再过段时间,真的就彻底睁不开眼了。模模糊糊中却听见有人在喊着自己,拓跋野实在对这个声音太过熟悉,几乎到了百依百顺的地步。
那道声音沙哑又脆弱,却从没有停止过,倘若能够做到,拓跋野大抵连叫江不闻大声说话都舍不得一点,他如今这般扯着嗓子,只让他的痛觉慢慢苏醒,想轻轻堵住他的唇。
平梁的那位小将军……对自己多少还有些执念吧。
前后的跌宕起伏,让江不闻早就耗尽了力气,拓跋野的“死而复生”,只是让他的神经狠狠颤动了一瞬,想再起身活动时,却怎么也使不上劲了。
他很少这么乖顺地躺在拓跋野的身边,野兽的锋芒退下,便只剩下单薄羸弱。
拓跋野察觉到他的了无生气,微微蹙上眉,试着使力:“我们要先想办法出去……”
江不闻恹恹地磨了磨手指,没有什么动作。
拓跋野伸手,安抚性地摸上他的头发:“江应,我还没倒下,你可不能先偷懒睡下了。”
他说着,撑起身,试着将另一只手抽出厚雪,带着冰渣的雪粒随着动作,很快划破手背,拓跋野却未去多管,继续去剥离。
天已经昏暗下,山上的温度逐渐降低,大雪还在继续下着,加重着寒气。
阿索那的大部分人都行至山腰,占在了雪崩发生最为疯狂的地域,想要指望他人来救助,这样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衣物浸入冰水,厚重地压在身上,使挣脱变得更加渺茫,拓跋野徒手抓了片刻,倦怠便一阵阵地涌上来,他眼底的光稍稍地暗下,晦涩不明。
江不闻脸色青白,悄无声息地趴在那里,呼吸微弱。
很是安静。
拓跋野忍不住伸手,把他轻轻抱住。
前人书载无数,雪崩不依赖他人,自救成功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他的身上伤口都被冻地凝固,断裂的肋骨,日渐消耗的体力,还有紧张寒冷的风雪,所有的一切都在向着死亡逼近。
江不闻久无生气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手慢慢移到了胸膛领口,去扯着衣衫。
“热……”
他的声音低微细小,虚弱又沙哑,仿若风一吹就要消散了一般。
拓跋野放在他背后的手忽然一晃,紧跟着意识到什么,眼底重新生起波澜。
前那么一瞬间,江不闻像一只乖顺的雪貂,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身边,疲惫沾满了他的全身,拓跋野抱着他无动于衷,好似天地所有都静止了一般,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和他们二人。
渐缓的心脏紧贴,无人比他们更加靠近,拓跋野倏而萌生出了一个念头……
或许,就这样和江不闻一同死去,似乎也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
只是当江不闻忽然模糊地呻吟出声时,这个想法却猛然破碎了——
人在冻到极致,即将面临生死的最后一刻,会产生一种十分燥热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