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佑很沉重地喊,妈,她没有做错什么,你不要这样。
孔佑的母亲声嘶力竭,把往日所有的好看都抛弃,那是我做错了什么,我养你养到这么大,你宁肯为了一个女人不要我,不要这个家。
孔佑身心俱疲,类似的话他听了太多遍,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他想和相爱的人厮守这么难。
他爱周语鹤,周语鹤爱他,为什么他们两个人觉得可以,旁观的人却总要指指点点,认为他值得更好的。
什么是更好的,他不知道,他也不想要。从始至终,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周语鹤。
分开是周语鹤提的,不同于之前的忽然不见,这次是周语鹤深思熟虑之后做的决定。
七夕前一天,周语鹤约孔佑在他们常去的那家私人电影院。
电影院前台没人,为此他们还等了一会,那天上海气温很高,蝉声轰鸣。
电影是周语鹤挑的,他们看过许多次。
孔佑穿了西装,还用剃须水刮过胡子,周语鹤则穿了一身白色长裙。
平常他们看电影的时候从不交谈,看到某些喜欢的地方时,会偏头看一眼对方。可今天,两个人都有些反常。
孔佑坐在满是冷气的房间里,紧张地过几秒就看一眼周语鹤。而周语鹤在一部从未观赏时流过泪的电影前红了眼。
电影不长,结束时,房间由暗转明,像是从一场大梦里苏醒。
孔佑紧张地握紧口袋里的戒指盒,对着周语鹤说:“语鹤,我有话想对你说。”
周语鹤收起脸上的难过:“我也有话想要告诉你。”
“那你先讲。”
“我们分开吧。”她没有用分手,她说的是分开。
孔佑不可置信地看着周语鹤,他不相信。
周语鹤没有看他,怕看着自己就说不下去了。她把分开重新讲了一遍:“孔佑,我们分开吧。我已经没有父母了,我不想你也没有。凭爱当然可以走下去,但我不想你那么辛苦。我和阿姨把你夹在中间,把你扯成两半,日子久了,你也会身心俱疲。我也是母亲,我能理解当妈妈的心,希望孩子永远别吃苦,别受累。”
“孔佑,我很感激我十八岁遇到你。遇到你,是我一生之中最庆幸的事。就像此时此刻,我也无比庆幸你爱我,我也爱着你。所以,我们停在这吧。电影里老说‘不如重头来过’,可我们都知道,有的事的确发生了,我知道你不在意别人怎么说,我也不在意,可我不能那么自私。”
“阿姨养了你这么多年,因为我,你不回家,和她吵架,她得多伤心。好好的,别吵架,也别难过。我希望你,永远都是坦途,一直幸福快乐。”
周语鹤只有说最后一句话是看向孔佑的,她笑着,孔佑却哭了。
孔佑的眼泪顺着脸颊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说:“还会有办法的呀,能不能别放弃。”
周语鹤没回答他的问题,给他擦眼泪:“怎么还像个小孩,这么多眼泪。别哭了,以后我就不能帮你擦眼泪了,要照顾好自己。”
她边擦,孔佑的眼泪越多,淌湿了周语鹤的手掌心。
他们都清楚,除了分开,别无他法。他不愿意周语鹤受母亲的累,她不想他被拉扯,尝众叛亲离的苦。
周语鹤的眼眶越来越红,但她还是尽力笑着,她想孔佑记住的,是她的笑颜,而不是眼泪。
周语鹤轻声说:“孔佑,再见,我走啦。”
周语鹤站起身,朝着孔佑微微地鞠了个躬,为他们的这么多年落下句点。
她转身离去,孔佑垂着头大声地呜咽。
这是他们第一次说分开,从前吵再凶的架,两个人都没说过。孔佑当天就会把问题解决,第二天一早,准会等在周语鹤的宿舍楼下,给她递过去一笼新鲜的小笼包和滚烫的豆浆。
可这一次,没有争吵,有的是平静之后,心平气和的诉说。可越是这样,孔佑越清楚,他们之间没有更好的路了。
孔佑曾自私地想,不顾一切都要把周语鹤留在身边,用一个戒指,附赠许多承诺。可临到头,他又舍不得。
他不想她再吃苦,他只盼着周语鹤在人人充满遗憾、悔恨、错过的人生百态里,尽可能地被人疼惜,拥有快乐。
尽管这快乐与他再也无关。
孔佑把口袋里的盒子拿出来,隔着红色的绒布,他依旧记得戒指长什么样。
他擦干泪,把戒指放在刚才周语鹤坐过的位置扶手上,轻声说:“新婚快乐。”
孔佑走了出去,电影院里一部部戏上映,播放又关闭,来回几转。
后来,他们没有再私下相见,偶尔因为工作见到了,远远地点个头当做问候。
他们身边也都没有人,可谁都知道不会改变什么。每年三条雷打不动,按时发送的祝福,已经是全部,也已经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