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惊醒了过来,她抱上黎介元,发动了摩托。
第二十章 一痛再痛
晦暗的往事被摊开来晾晒在明媚的亮光之下,像打开了一只尘封许久的老旧箱子,蛛网遍布,灰尘满溢,迎面而来的呛鼻味道呛得人久久说不出话。
这些心事太过沉重,连着筋骨带着血肉,把陈年所有无法见光的伤口都撕扯开来,嘶啦啦的,听得见声响。
边泊寒想起小时候自己喜欢的一只毛绒小狗,尾巴处开了线,他害怕妈妈把它扔掉,一个人躲在卧室里,用胶带贴了好多遍,贴得很认真。
可是时间一长,胶带还是脱落了,露出里面破败的棉絮来。
周泽楠现在给他的感觉,就是当年那个漂亮,但是破碎的小狗。
他不切实际地想,如果可以,他想回到过去抱一抱当年那个落满泥点的小孩。
告诉他,不用怕。
边泊寒平缓着自己的情绪,尽管已经知道,可由当事人讲述出来,边泊寒还是觉得一阵寒冷。
他一脸郑重地望着周泽楠,用称赞的语气说:“周泽楠,你知道嘛,你真的很了不起。”
他说,没有几个人会比你做得更好。
周泽楠还陷在失重里,经年累月的伤疤在须臾里爆炸、燃烧,把他身体里的全部氧气都通通耗尽。
他莫名觉得很疲惫,想歇一歇。
“周泽楠,不要苛责自己。”边泊寒轻轻地摇了摇头,很温柔但很坚定地说:“我不允许。”
边泊寒一直注视着周泽楠,用他轻柔的目光包裹着,他像潭碧绿湖水,望着天边那朵云,包容、妥帖地停在那。
周泽楠回望,边泊寒就给予。
边泊寒的话犹如牵线的风筝,一点点把他拉回地面。
他凝望着边泊寒,边泊寒朝他很轻很轻地笑笑,柔软地像是雪白的棉花。
边泊寒的表情不厚重,眉眼有着浅浅的笑意,仿佛周泽楠只是说了一个菜里有虫的普通故事,不惊奇。
风把边泊寒额前的头发吹乱:“或许这些话听起来很像安慰,但我真的觉得你很了不起。”
“还记得嘛,我们来这的路上,我放了涅槃的歌。你要是问我除了电影,还喜欢什么,那一定是摇滚。小那会,听乐队,我恨不得从前奏炸到结尾。”边泊寒笑着,眼里带着光,“后来,我发现,摇滚不一定要躁。”
“它可以是一无所有,也可以是燃烧殆尽。我喜欢的,是摇滚的劲,是那种蓬勃的生命力,是我他妈过了几年回头看当初做的事,想给自己几耳光,但我仍然不后悔。”
”或许等我有一天,我七老八十躺在床上,爬不起来,甚至连我拍过的电影名字我都想不起来,可我想到喜欢的人,还能硬,我就觉得我特摇滚。”
“所以,你知道嘛,周泽楠,你真的很了不起。不是因为你的那些经历,是你本身就很了不起。”
“走出过往的人,最勇敢。”
边泊寒没什么安慰人的经验,话说的稀碎,他的话音里带一点点急促和紧张。
他眨动着浓而黑的睫毛,纯真又透亮地望向周泽楠。
周泽楠想起五岁那年周语鹤带他回外公外婆家。
新的家太静了,没有人大声说话,走路也是轻轻的。
就连饭桌上,也都是静的,没有人聊天。
不会有人再哄着他喊乖乖,大口吃。更不会有人追在他屁股后面,任凭他玩一会再喂一口饭。
在这里,什么都是自己。
他一只小手端着碗,一只小手拿着勺。今天有他喜欢吃的菜,他很开心地往嘴里送,发出声音来。
外公停下来,看着他。
第一次,他不明所以,没有生出被凝望着的羞赧和自觉。
他以为外公是因为他吃饭认真所以看他,小朋友天生喜欢赞美,于是他吃得更加卖力,试图得到认可和喜欢。
外公像是忍无可忍般,眼里的厌恶也跟着倾泻,他严厉地说,不要发出声音来。
周泽楠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呆愣愣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外公外婆。
而外婆并不会因此多看他一眼,她耐心地挑着碗里的鱼刺,慢条斯理地,把鱼肉分开,挑出里面细小尖锐的刺来。
他慌张的用小勺勺了豆腐,带着讨好想递过去和外公分享,可他手太短,桌子太大,不小心掉落在餐盘里。
外婆终于抬起头来,她皱皱眉,什么也没说,只是把那盘菜推远了。
周泽楠看着掉在红烧肉里的嫩白豆腐,一点点变成其它颜色。
没有人理会他的窘迫,也没有人在意他的心情。
周泽楠像是一条隔绝在塑料口袋里的金鱼,被随意对待。
他们大多时候沉默地像是黑白电影,精致优雅地过着日复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