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李卓曜精神还不错,梅萍这会儿才放下心来。端起旁边的粥,递给他。
“来,吃点东西。咬你这条蛇还有点毒,医生说要住院一星期呢。”
李卓曜接过碗喝粥,看见桌上还放了一大份凉了的馄饨,一个水煮蛋,一杯纯牛奶。
“你怎么买这么多?”
“这不是我买的。好像是送你来的那个同学买的。哦对,你真该好好谢谢人家,人家在这守了一夜,一直等到我早晨赶过来。”
“他人呢?”
李卓曜一惊。睡太久了,脑子还没清楚过来,昨天是周楚澜把自己送到医院的。他背着自己从乡间的小路走到了村头的路口,远远地,就看见了救护车的影子。
“回去了。说研修班那边还有事。这一袋子水果也是人家买的。”
梅萍把放在一侧的塑料袋提过来,递给李卓曜。李卓曜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五六个又圆又大的红苹果、一大串香蕉,都是个大饱满、色泽鲜艳,看起来十分新鲜,而且都贴着进口标签。塑料袋里面还有一张撕碎的小票,李卓曜把那些碎纸拼起来,看见了金额是49块8。
“妈,我想吃馄饨。”
“你不喝粥啦?那行,我去食堂给你买,比外卖快。”
“那不是有一碗,你端给我。”
李卓曜静静地说。
“那一碗都凉了,泡烂了都。”
“别浪费粮食。我正好饿了。”
李卓曜坚持要吃那碗馄饨,梅萍没办法,只好把它端过来,又递上筷子。
这碗馄饨是在医院里面买的,个头大,馅儿也多,只是已经泡了很久,变成了一碗馄饨汤,李卓曜都吃完了,连碎在汤里的馄饨皮都没落下。
他想给周楚澜道谢,但忽然发现,自己居然没有他的手机号码。
研修班的课程本来是半个月,因为每天住在一起朝夕相处,他也没想着特别存号码——结束的时候存一下就好了。到时候回到市里,再请他吃一顿饭,这段时间的拍摄,周楚澜帮了自己不少忙,下了晚辅,李卓曜在房间整理素材,有不懂的都会问他。
他曾以为自己会在研修班结束,跟周楚澜至少有一个好好的告别,一起吃饭、喝酒、交换手机号码或者QQ,然后半真半假地说出那句“以后常联系。”
但李卓曜心底是暗自希望,他们未来可以真正做到“常联系”的。只是这个“常”字有些重,以什么身份跟立场呢?
朋友?还是……
他不知道。
但他没想到的是,自己跟周楚澜的告别来得比想象中更加匆忙。甚至都没有一句告别的话来收尾。收尾是多么重要啊,李卓曜从小到大写作文,最喜欢用的标点符号就是“句号”,一个封闭的圆形。可以意味着一段叙述的结束,又可以看作是另一段叙述的开始。
下午的时候,民宿老板娘来了,把李卓曜的行李箱跟相机送了过来。
“谢谢老板。跑腿辛苦了,您看看怎么收费,我付钱给您。”
“不用不用,骑个三轮车很快就到了。你同学已经付了钱了。”
“他付多少?”
“二十。”
20块的车钱,医院里卖20块一碗的馄饨,2块一个的鸡蛋、3块一盒的牛奶,49块8一袋的水果。
一共94块8.
来研修班,周楚澜只带了100块的现金——虽然额外有两百块,是早就准备好了给陈夜的。有94块8,都花在了自己身上。
他从医院怎么回去呢?哦,有一趟很远很远的绕城公交可以到,下了公交,还要走1公里多的路。
后来某个夜晚,李卓曜终于鼓起勇气,给周楚澜打了个电话。
“喂?我是李卓曜。”
“好点了么。”
“好了。谢谢你送我来医院。”
“不客气。”
“我下周出院,然后就回广州了。”
“嗯。”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阵沉默,在凉如水的夜色里。
只是谁也没挂断。
“很晚了,早点休息吧。再见。”
最终是周楚澜先挂掉了电话。
李卓曜放下手机,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又把手机拿起来,想给他发一条长长的短信,又一时不知道如何措辞语言。删了又加,加了又删。
“祝你学业有成,前程似锦。”
最后只剩下这么一句看起来不痛不痒、无甚感情的祝愿与感谢。
周楚澜的短信很快回复了“你也是”。
2014年的夏天好像过得格外快,很快就入了秋。广州的秋天,跟别的地方比,秋意也不甚明显。已经是9月份再次开学,李卓曜依然觉得自己在过着夏天。闷热潮湿的空气、茂密的绿树,总在他的眼前挥之不去。
新生开学的文艺汇演晚会,李卓曜是导演。学校今年特意别出心裁,在晚会的最后,加放了一场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