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行了,”乌影投降、摆摆手,“我去送就是。”
李从舟这才转过身,点点头:满意了。
乌影顺原路返回,翻身进祠堂时,宁王世子竟然乖乖跪到了那软垫……啊呸,蒲团上——
只见顾云秋双手合十、沉眉闭目,口中念念有词地磕头:
“宁王顾氏列祖列宗在上,还有神仙菩萨、各路天上的英雄好汉,今遭偷食供果,实非有意冒犯,而是饿得太狠……”
三拜之后,他直起身,两只眼睛似饿狼,直勾勾看向那一碟真果子。
然后,乌影就看着他抱起了那个榠楂,吭哧咬下一大口。
“……”
含着果皮果肉的顾云秋愣了一瞬,而后整张脸皱成一团,哇地一声将嘴里的东西吐了满地:“呸呸呸——”
这是什么啊?!
顾云秋丢了怀里金灿灿的瓜,直扑向旁边放凉水的壶,也来不及讲究,对准壶嘴就仰头灌了好几口。
——他怎么会想到,看上去黄澄澄、香喷喷的大果子,吃起来竟这般难吃,粘似生胶、苦胜黄连,甚至还有点麻舌头。
乌影忍不住,掩嘴笑了下:
榠楂色黄、味涩,可入药——这在药典上都有讲。
而下面的宁王世子灌了两口水,又蹬蹬跑回来、拿起碟中剩下两个映日果就咬。
映日果是他们蜀中、苗疆的叫法,在越州一带似乎是被叫做优昙钵。
这两个映日果一看就色红未熟,吃起来必定是涩而酸。
果然,祠堂内的顾云秋嗷地怪叫一声,然后伸长了舌头、用手做扇子不断在嘴边煽风——
乌影捂住嘴,眼睛弯下来,憋笑憋得浑身颤抖,眼角都憋出了泪。
而下面的顾云秋也委屈得快哭了:
他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叩拜了神佛、偷吃供果,没想到两个果子都不能吃:一个又苦又麻,另一个又酸又涩。
呸呸呸。
顾云秋仰头,咕咚咚把剩下的一壶水都喝光,闭上眼睛裹进毯子里,下决心往后无论如何——身上都要藏些瓜子榛果、干粮饼子。
而乌影,也在他翻身转过去的一瞬,飞快地将东西放到了供桌上。
怕这有趣的宁王世子看不着,乌影还故意弄出了点响声。
听得身后瓷器一声脆响,顾云秋被吓得一个激灵,扭头一看却发现——
三层高饤果垒前,竟不知何时多出来一个黄纸包。
他瞪大眼、起身打开细看,里面竟是两个梁糗!
粱糗是军中常见的一种干粮,是将面炒熟后,加上大豆、小豆和梁粟,以水揉搓成饼、再晾晒干贮藏起来。
顾云秋眼睛放光,捧着那个纸包东看看、西看看,在祠堂内找了一圈都没寻着人,仰头看了眼头顶的黑洞洞的屋顶,也没窥着半个人影。
这是……
神仙显灵了?
他偏偏头,试探性将那梁糗放到嘴边舔了一口。
然后他的一双柳叶眼,就都弯成了小月牙:
顾云秋又扑通一声跪倒在蒲团上,他双手捧着梁糗,吭哧吭哧咬掉两口,唇畔带着饼渣,仰脸对着那一排木疙瘩笑:
“谢谢神仙!”
乌影蹲在最高一根梁柱上,看下面的宁王世子三两口把两个饼子消灭光,然后高高兴兴地重新裹毯子卧下。
他摇摇头,还是忍不住轻笑一声,返回客舍就将这一切都原原本本告诉了李从舟。
李从舟静静听着,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
直到最后乌影绘声绘色演了一遭,说了那句谢谢神仙的话。
李从舟没绷住,嘴角微微扬了扬。
“咦——?”乌影却颇为惊讶,忍不住停下动作,分外夸张地绕到李从舟面前、一双眼睛上下打量他,“原来你会笑的啊?”
李从舟:“……”
难怪当初襄平侯要把乌影毒哑。
——他又不是褒姒!怎么就不会笑了。
○○○
次日雨停。
李从舟却没能离开宁王府、返回报国寺。
此事说来话长,但简单来说就是:
——他病了。
那这病又是怎么得的呢?
一切,就要从这天清晨说起:
李从舟素来浅眠又习惯早起,五更天未明,他就睁开眼、从客舍柔软的大床上坐起。
按着报国寺的规矩,晨起挑水前,众僧需得禅坐一刻。
他撩开被子,正准备盘起双腿,却敏锐地发现胯|下的亵|裤不对劲:
粗麻的布黏腻地贴在他两腿|间,不是遗尿,却凉湿一片。
李从舟怔愣片刻后,霎时黑了脸。
他早非前世的懵懂少年,自然知道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