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岁半的孩子天真无邪,定然不会撒谎。
只有父母是真心敬服先皇后,日日夜夜将御诗挂在嘴边,才能做到如此流畅地倒背如流。
杨家夫妻是外来户,被欺压了也不敢伸张,反还想着为昭敬皇后祈福。
提辖官想起来之前和陈婆婆的那笔买卖,更是怒从心头起。
他不再由着吴正狡辩,而是命人给他们一家绑了起来。
税官也将这事儿记录在案。
没过多久——
吴正就被查出藏匿名下田产、吴刘氏也被证实虐待亲子。
公田所的小吏也到河间府上作证——说他们家在垦荒一事上纠缠不休、挖空心思占尽朝廷便宜。
如此,数罪齐发,竟判了吴正一个流放。
至于吴刘氏的种种毒妇恶行,吴家、陈家两村的村民更是倒苦水般在公堂上说个不休,那些被她祸害输了官司的人,更趁机站出来作证。
河间府衙据此,从重判了她没籍为奴,并罚到边关三年苦役。
至于吴家的家产,自然被府衙查抄充公。
而那个收了吴家人贿赂的师爷,也没能在这次的事情中幸免,县衙中的腌臜事被一纸状文捅到了御史台和吏部。
很快,吏部就发人到了奉圣县,起底了不少陈年的冤假错案。
而那位税官碰巧是个良善人,专门上书朝廷记述了京畿罗池山下陈家村、杨氏佃户追思昭敬皇后的作为。
这封奏折被文氏门客看着,辗转几遭后,竟呈给了圣上。
皇帝陛下哀思重,闻得对方提皇后所求的女学,更是有感而发、追思不已。
如此,朱笔御赐,竟专门要在陈家村修建一座新的女学。
而那杨氏一家也被减免了三年的赋税,赠得皇后所抄《女训》一本以示嘉奖。
此奖使得民间争相效仿,倒一时弄得各地女学大盛。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顾云秋被蒋叔套车、喜滋滋迎接到庄上时,就知道他的计策不差。
上回订双凤楼的酒菜被陈婆婆骂了,这回中午的庆贺,就都是从地里拔出来的新鲜蔬菜,鸡鸭鱼肉也从村里现宰。
除了陈村长一家,还请了那两个来帮忙刺字小男孩的父母。
杨叔红着脸,率先举起茶盏、以茶代酒敬顾云秋:
“多亏了公子的计策,我们才能叫那恶人认罪!当真是痛快!”
“可不是?”蒋骏跟着举杯,“我在旁边看着都解气!”
陈婆婆也起身,不过她还是有些可怜吴家那孩子——
吴正横行乡里,他自家的亲戚都不愿收养他的傻儿子。
府衙无奈,只能送到京城的慈幼局。
“不过,公子你怎么想到用刺字这么刁钻的办法啊?”陈石头喝着顾云秋他们带来的桂花露,笑盈盈的,“那禩字可真难写!得亏有我大哥!”
陈家大哥十七岁,听见幼弟这么说,只是腼腆一笑。
顾云秋眨眨眼:“都是巧合啦。”
原来——
顾云秋听得宁王讲那个审丝案后,就得着启发:
要坐实吴村长的偷盗之罪,就得在赃物——也就是那些菜上做文章。
想这些的时候,他坐在宁王妃身边,陪王妃一起理九九重阳日要用的茱萸。
王妃身边的嬷嬷在绣荷包,桌上摆了她一个箩筐,筐中放着她做的女红:绣帕、络子、香囊一类。
顾云秋一瞥眼,就看见那团布料上放着个针包。
细细的花针扎在个红布软包上,远看过去像只小刺猬。
这针包是用削好的软木塞,外面包上棉花和布做的,针扎上去拔起来会留下个圆圆的小孔。
顾云秋盯着那些小孔,忽然眼前一亮:
若是用细细的绣花针在菜上刺字,是不是也能做成记号?
而且花针留下的小孔微小,刺在黄芽菜和芜菁上根本不显,只有窖藏一段时间后,针孔才会发黄、发黑显现出来。
一开始,他只是想到刺字。
但又想到吴村长一家难缠,得刺点儿——被发现后还能被褒奖的东西。
不然,说不定还会被倒打一耙,说是他们行巫蛊之事。
于是,顾云秋的目光就移到了他讨来的《御诗札》上。
定下那首“女德千禩”的词后,顾云秋就找来陈石头几个,要他帮忙找几个能识文断字、踏实稳重的小孩。
而且,要口风紧、对之后事能守口如瓶的。
刺字这事儿不能摆在明面上做,得找个由头。
所以,让杨家夫妻佯做地里生虫是第一步,请六个小孩过来是第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