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秋吸吸鼻子,没法子,只能扯了两下衣服上的绣花小球出气。
他当然知道不能躲一辈子,但是一想到李从舟说的前世王妃身故后还带着他一起入葬……
云秋生怕自己见到王妃就哭鼻子,然后害得他们都伤心,最后一家人闹得不愉快。
他这正想着,李从舟突然伸手揉了他脑袋一把,“你前世荒唐成那样,他们都没放弃你,那又何况今生呢?”
云秋看向他,而李从舟笑着点了点他的眉心,“爹娘跟孩子哪有隔夜仇,你放心做自己就是了。”
“……喔。”云秋闷闷的,但双颊却红了,低下头眼睛一点一点亮起来:
是呀,前世他都闹成第一纨绔了,在真假世子案破后,爹娘也没有要放弃他,那今生他就更不用怕。
这般想通了,半晌后马车从南城门入京、径直到达宁王府,王府早早开了正门,管事等仆从扫阶相迎。
银甲卫第一次净街、屏退了周围百姓,让云秋他们的马车顺顺利利驶进了王府内苑里。
李从舟先下车,王妃、白嬷嬷以及她身边的侍婢们都早早站着等,而王爷身边的青松也垫脚翘首以盼。
今日是十九,不朝,常参。
宁王原本是告了假,预备代替妻子前往报国寺祈福的,但出了西南那件事后,他今日就不得不入宫了。
青松是打小就跟在宁王身边的书童、小厮,在王府的地位很高,有他也就基本上算王爷亲临了。
李从舟下车后,转身伸出手给云秋扶下来,云秋捏着他的手还有些紧张,有点不敢抬头看四周。
结果就听见环佩叮当、脚步声仓促,王妃直接上前来给李从舟挤开,将云秋整个揽入怀里。
云秋一下懵了,人也有点无措。
也不知道现在是该跪下行大礼还是说点什么,他才开口说了个:“王……”
王妃就又松开他,一手搭着他肩膀、一手虚虚扶住他腰,眼含热泪地上下打量他:
“让阿娘看看——”
她看着云秋,态度和从前几乎没有一点儿分别,甚至更疼惜,只是看了他两眼声音就哽咽起来:
“瘦了、晒黑了,我家秋秋吃苦了。”
云秋下意识摸摸脸,正想着他怎么不觉得,下一瞬王妃就牵起了他的手,“走,阿娘带你去看看宁心堂。”
他根本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王妃牵着领走了,而白嬷嬷等人也笑盈盈走到马车旁帮着收拾。
李从舟给那架月琴抱下来,然后双手放到重新赶制出来的琴盒中。
青竹捧过来的新盒子用上了黑檀木,里面垫衬的是波斯横纹锦,据说是王妃亲自找得名家亲自督工。
青竹合上了琴盒,将整个盒子递给点心,然后从身后取出宁心堂的钥匙和库房钥匙递给他。
“算是——物归原主?”青竹笑盈盈地偏偏头,“点心,欢迎回来。”
点心接了那两串钥匙,看着青竹还有在那边帮忙却偷偷红着眼睛往这边看的远津,终于忍不住动容。
而这边,王妃已经马不停蹄地带着云秋逛了一圈宁心堂,院子一切如旧,甚至还多了些鲜亮的花。
后院的草场上是宁王当年送他的两匹马,假山旁还有小时候云秋努力练习射箭用过的草靶。
正堂房间中,那张花梨格的罗汉床换了新的金丝帐,颜色却还和从前一样,是那种亮闪闪的金黄。
帐外的雀首铜灯一尘不染,看得出来是有人在精心打理,铜镜、木施、盥洗架,摆放的位置都没变,但其中有几样云秋看得出来——是重新打了新的。
百宝架上摆满了冲他笑的泥人小娃娃,鬼工球、玲珑宝塔擦得锃亮,满室都是熟悉的奇楠沉香。
唯一不同的,是他原本书案的侧墙前,多出来一个新制的书架,架上摆着许多货殖、齐物志,都是清河坊书局老板的珍藏。
“那是你父王挑的,”王妃牵着云秋手,一刻也不送地带着他转,“要是还想买什么,就给阿娘讲。”
云秋抿抿嘴,看着眼前的一切,最终红着脸扑到王妃怀里,声音很小很轻地唤了声:“阿娘。”
王妃抿抿嘴,眼泪一下就忍不住涌上眼眶。
她紧紧搂着怀里这个她从小宠到大、护到大的小宝贝,眼睛很酸很酸,喉咙也哽得厉害。
“……回家了,”王妃吸吸鼻子,声音哽咽,“秋秋回家了,往后我们一家人都好好的。”
云秋点点头,最后没忍住,扑在王妃怀里放声大哭,前世今生的委屈害怕和担忧,都在这一刻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