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边,有张破破烂烂的小方几,表面的漆都因潮湿鼓包破裂,四条桌腿也看上去摇摇晃晃的。
云秋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背着的琴盒就丢在床脚,他连忙从床上跳下去、捡回来小心地抱到怀里。
——早知道就不带出来了。
他撇撇嘴,小心拍掉琴盒上的灰,然后给琴平放到床上,自己拿枕头过来垫坐到床下。
云秋挪挪腿跪坐好,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虔诚地对着琴盒拜拜:
娘亲不怕,娘亲保佑。
这里黢黑一片,四壁阴冷潮湿,除了床和小方几之外,没有其他家具陈设。
房间也不高,似乎还不足一丈,云秋站起来踩着那张床,垫脚尖就能摸到房顶。
床后面的那面墙湿漉漉的,云秋用脚丈量了一下,大约是十四五步。
左右两面墙各十二步,右墙顶上还有个长一尺、高宽三寸左右的通风用小窗子。
或许也不该说它是窗子,云秋在这房间里面待了一会儿,眼睛也大概适应了一些这里的黑暗。
他仔细分辨了一会儿,这窗洞下面有干涸的水渍,所以那明显不是窗户,而是一个排水口。
房间剩下的一面没有墙,而是竖起来一排碗口粗的铁栅栏,栅栏的立柱很光滑,并没在这潮湿环境中生锈——应当是新修没多久。
云秋一根根栏杆摸过去,终于找到了铁门所在的位置,也摸索到了上面挂着的大铁锁。
唉……
云秋给脑袋磕在铁栅栏上:又完了呀。
本来,他没等小和尚醒就自己走出门,这罪过放到李从舟那儿就是打个屁股就算完。
现在加上走丢了、被人掳走关起来这两条……
云秋垂头丧气地靠着铁栅栏蹲下来,他怕不是也要被小和尚罚跪到花厅上、狠狠修理一场。
正在他唉声叹气之时,脚下的地板忽然明显震了两下,一道明亮的光线洒下来,刺得云秋眼前一晃。
他抬起袖子挡住眼睛,半晌后,又是石板被挪动的沉闷声响,刺目的白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噗地一声。
云秋闭着眼,感觉眼睛没那么痛了,才缓缓地放下手袖、睁开眼睛。
铁栅栏外,两个手持火把、士兵模样的人站在两旁,他们身后隐约能瞧见一道二十几级台阶的石梯。
两人中央摆着一把黄花梨制的轮椅,轮椅造型精致,云秋一眼就看出来是用圈椅改制,后轮大、前轮小,很有巧思。
轮椅上的男人三十岁上下,墨发半散、脑后簪了支灵蛇纹的碧玉簪,身上是姜黄地盘虺交领大袖。
传说中虺能化蛟成龙,姜黄又和明黄很像,云秋一打眼就瞧出来这人心思——多半是想穿龙袍。
方锦弦肤色白皙,双手交错叠放在身前的绒毯上,他一双分明地凤眸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云秋。
而云秋只是看了他一会儿,就觉得无趣,转眼去看铁栅栏前面的沟渠——
在他这间牢房外、大约两三尺,有条从他角度看深不见底的沟,沟里密密麻麻爬满了大大小小的蛇。
这条“蛇沟”宽足一丈,像是条天堑,单独隔开了他这间牢房。
而蛇沟的两头穿过了牢房外的两侧墙壁,看起来是连通的,能够通往另外的地方。
牢房里面有排水口,中间又有连通的沟渠,只怕这处地方原也是地下的水道。
云秋前世在京城地下见过这样的,当时他那群狐朋狗友告诉他,能带他到“地下世界”看新鲜。
他一时好奇跟着去,结果发现京城地下别有洞天:
六国乱世时,陈国的国度就是被晋国用水倒灌给淹没的,晋国不费一兵一卒就攻下了国都。
因此太|祖当年建都,不仅考虑了城防地势,也极重视地下的排水设施。
那些地下沟渠高的足有三丈许,最宽处甚至能航船,且水道四通八达、连通京畿河道是活水。
干旱时能取水备用,便是遇上雨季连日暴雨,锦朝建国至今二百余年,还从未在史籍中见过一回记载说京城淹水。
那时候朋友带他从白楼下去,支付上一锭银子,还能乘坐改造过的小皮筏在地下水道里航行游览一圈。
云秋因此见过住在水道里的人,而那经营皮筏生意的小船工还介绍说,有些江湖道上的人,也会在地下拉帮结派。
眼前的蛇沟宽度和纵深都能对得上,云秋点点头,应当是地下水道没错了。
对面的方锦弦等了半晌,云秋却没有露出他意料中的惊慌,反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遂挑挑眉,“你倒不怕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