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论,是谁欺负谁。
要他这时候轻轻的,他又不是维摩诘,能经受一室天女下降还不乱道心。
中天明月皎皎,阵阵水响揉碎江心月光。
停靠在浅滩上的宝船摇摇晃晃,贪嗔一晌夜帐。
为着维持那一线岌岌可危的清明,李从舟是催发了少说一个时辰
的内劲。
往后理智崩塌,如何修身、如何运转周天,清心普善咒如何念,凝神决又是怎般口诀……
这些李从舟守了两辈子的东西,瞬间被抛之于脑后,以至于纵情任性,天光破晓时,才堪堪脱力。
次日。
点心记着云秋的吩咐,寅时天还未亮,就带着远津找到了船老大,由他带着人乘小舟找到了江心停靠宝船的浅滩。
船老大和船工们没有到中舱,上甲板后就直接下楼梯到下层舱,“先生需要开船时,就这儿吆喝一声。”
点心谢过他,带着远津往前走去。
中舱前,是一片用两根翡翠柱撑起来的凉棚,棚中摆有两张躺椅,躺椅中间是一方小几。
躺椅上的几个垫子掉在了地上,靠近中舱门口的绒毯上还翻倒着一个香炉,香灰洒落满地。
远津跟了这么些日子也学机灵了,说了声他去拿笤帚就蹬蹬跑开,留点心一人蹲在地上清理打扫。
给躺椅归位、拍拍软垫上的灰尘摆好,然后和远津一起拿了刷子、笤帚、簸箕,给绒毯上的狼藉清理好。
他们忙碌这么半天,中舱内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远津遂压低了声音,“点心哥哥,公子他们怕不是……还在高睡吧?”
点心笑着看他一眼。
“那我们……还叫他们么?”
点心摇摇头,自然是不叫。
他们记着吩咐上来船上,一顿早饭而已,往后还有机会,但今日要还宝船,公子想睡就叫他多睡会儿。
只是点心一念记挂着云秋,却忘了李从舟的事。
——他可从未有这样晚起的时刻。
一门之隔,中舱房间内。
云秋其实醒了,而且醒过来好一会儿了,他左侧颈项上落着个明晃晃的牙印,然后是肩膀、胸口、后腰。
至于再往下,他早上就掀开被子看了一眼,现在是觉得臊得慌,根本不敢再看。
狼藉是狼藉了点儿,但……好像不怎么疼?
昨夜的记忆他都有,只是想想脸就要烧,他们似乎是着了人家的道儿、中了什么香。
但玩起来浪成那样……
云秋的目光顺着他们所在的罗汉榻一处处转向茶案、有扶手的交椅、绒毯,最后,还、还有窗……
天呢。
他们都干了些什么呀。
云秋早哭哑了嗓子,这会儿是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而且两眼也浮肿得厉害,即便听见了点心他们的声音,他也不想唤他们进来。
不过看着李从舟的睡颜,云秋一点儿不后悔昨晚。
李从舟待他好,他都记着。
换成别家,着了药倒霉同床的,次日都该是他捂着起不来床,偏生李从舟顾着他,给自己折腾成这样。
也不知内劲消耗了多少,碍事不碍事。
伸手摸摸李从舟印有紫红色牙印的唇瓣,云秋不知想到什么,嘻地露出个笑颜。
然而躺着的李从舟睡得并不安稳,没一会儿就皱紧眉头、额角发汗,像梦着什么极恐怖的事。
云秋坐在一旁看得心下生怜,正准备凑过去香香摸摸他,却忽听得李从舟开口、嘶声道:
“若非是你,何来承和十五年报国寺那场大火?”
“我寺上下三百余口,包括我师父、师兄,全都死在了你的算计里——”
第103章
云秋怔愣良久, 一点点反应过来李从舟说了什么:
承和十五年,报国寺大火。
报国寺上下三百余口,包括圆空大师、明义师兄, 圆净、圆澄还有寺监等,全部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熊熊烈火, 燃烧了整三天三夜。
从祭龙山上飘下来的黑灰落到京城里、甚至飘进了宁王府内苑,在宁心堂中都能嗅到呛鼻的烟。
外出佛会的僧明济星夜兼程,却只能跪倒在那一片废墟前,眼睁睁看着朝廷兵马将焦黑遗骸一具具抬出来。
僧明济跪在那, 一跪七天, 然后离京北上, 投身西北军营, 一去就是五年。
五年后, 承和二十年。
当年在报国寺替王妃接生的嬷嬷随儿子轮戍回京, 在八月十五宁王世子的生辰宴上, 一语道破真假世子案。
而后、而后……
云秋骇然地看着李从舟,酸涩肿胀的双眼尽量瞪大, 然后又缓慢闭上,再瞪大、再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