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李从舟没听清。
云秋却摇摇头,一下扎住他脖子扑到了他怀里。
——还好这一世的小和尚没被害,还好这一世的西戎已经灭了。
李从舟搂着他的腰,虽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给人抱稳后、恶狠狠瞪了乌影一眼:让你胡说八道吓唬他!
乌影耸耸肩,表示自己很无辜——明明是云秋自己要听的。
晚些时候,贺梁应付完田庄各处的账回来,点心和远津打下手,贺梁主厨给弄了一锅子鸡汤,其他切好的肉片、蔬菜都放到暖阁里上架烤着吃。
乌影有得好东西吃就很高兴,而且也喜欢听贺梁讲村里的家长里短。
远津出去历练一趟稳重成熟许多,这会儿正跟着点心学如何在肉上面刷油、如何给肉烤得外酥里嫩。
李从舟本来就话少,云秋也难得沉默,两人挨挤在一起没多说什么话,好像就在静静看窗外的落雪。
云秋心里压着事,前世他死以后的宁王府如何了、李从舟又如何了,他都根本不知情,而且……襄平侯最后到底有没有伏诛。
外面的风雪渐大,李从舟给他们身上披着的绒毯拉高了些,探手摸了摸云秋的手,又给那微微发凉的小爪子拢在掌间。
他能感觉到云秋的情绪波动,但却不知具体的原因。
如果只是为了乌影说的那些蛊虫的事,按理来说,云秋不会失落这么久,所以一定是有别的事。
又或者,只是担心?
云秋明明不喜欢毒蛇蝎子和爬虫,却能追着乌影问了那多半天,言辞之前全是绕着蛊毒相生相冲在问,甚至精确地说出了发疯之症……
李从舟盯着云秋的后脑勺,总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
他这兀自思索,云秋却忽然仰头看着他发问,“那个大坏蛋……我是说、襄平侯,朝廷会收拾他的吧?”
前世今生两辈子,这人可卷了太多无辜的人命进来。
李从舟一愣,垂眸就看见了云秋那漂亮的柳叶眼里、熊熊烧起了两簇愤懑的火,而且嘴唇紧抿、都快绷成了一道线。
他柔和眉眼,抬手戳了一下云秋的嘴角,“想这么多。”
云秋捉了他的手,嘴角松开,但是还是不高兴——要是换成别人,什么朝堂党争、什么军权制衡,他都不关心。
即便是林瑕认真在准备的青红册改革,云秋也可以不放在心上。
但……这个襄平侯是前世害惨了他的人,今生也伤了李从舟那么多次。
云秋很难不想。
李从舟看他实在在意,便哼一声道:“指望朝廷对付他,倒不如指望树上能生鱼、公鸡会下蛋。”
云秋:“……”
所以最后涉险的还是李从舟。
他给自己的手叠在李从舟的手背上,不安地用力握了握。
李从舟只是从后搂紧了他,用力量和身上的温度告诉云秋——他在、他很安全,不用怕。
前世到最后,王妃走了、王爷走了,报国寺的众僧也走了,李从舟忽然想不起来前世的云秋去了哪,似乎是真假世子案后就没再见过他。
不过那时候他是孤军作战,如今乌影能跑能跳能说话,还学了一口京腔尽嘴碎地说些气人的话,而且他身边还有银甲卫、有远津。
徐振羽未死、户部籍库也没落入襄平侯手中,西戎国灭,一切——都在朝着好的地方发展。
何况,他们现在还有残页了。
襄平侯的噬心蛊大计,很快就要失败了。
“对了,之前你信上说在找房子?”李从舟主动找了个话题分散云秋的注意力,“是……要给陈家三郎成婚用?”
“嘘——”云秋果然上钩,连忙转身捂他的嘴,“哎你怎么说出来了!你快悄声些,大娘不叫我告诉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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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和十七年,正月。
刚出年关的蜀府西川城内,蓉河上还悬挂着红灯笼、红彩绸,街上行人寥寥,倒有不少炸卖四喜糕、五福饼的小贩在沿街叫卖。
承阳大街尽头,襄平侯府。
疾驰的御马刚送走差使,侯府大门尚未合拢,里面就传出来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
两重石牌坊外虽然无人,但那两道门关闭的速度还是因那声音而加快。
上好的青瓷盏碎了一地,襄平侯难得发这么大的火,碎裂的瓷器中央,跪着几个面如土色的人,他们的额角破了、脸颊也肿得老高。
其中一个的肩膀上还破开了一道大口子,殷红的血已经浸透了他的冬衣,正缓缓在胸前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