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会儿,云秋和点心坐在二楼才吃完了一盏茶,楼下就热热闹闹传来了人声,小邱的声音在其中最响、最亮——
“真是痛快!府衙这案子办得漂亮,那余乡长我瞧着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竟为救自家女儿支使家仆杀人,当真是混账爹养糊涂女儿、蛇鼠一窝,都不是好玩意儿!”
其他众人也纷纷觉着快意,笑着议论了几句,都在说陆如隐罪有应得。
“可不是,那猪狗一般的东西,竟然也敢来攀咬老爷子,他有今日的下场,也算是老天开眼了!”
大家说得痛快,唯有荣伯担心地看了看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陆商,然后轻咳一声,给小邱摇摇头、递了个眼色——
陆如隐再混账也是陆商的亲生子,当着别人老子这般骂……
小邱反应过来,哎唷了一声正想向陆商致歉,老爷子却摆摆手解释,说他面露凝重、情绪低迷的原因不是儿子的死,而是——
“我是觉着对亡妻有愧……”
陆如隐是他的独生子,也是叶氏留这世间唯一血脉。
那孩子变成如今这样,虽说是自甘堕落、咎由自取,但将来到底是他要到地下和妻子团聚,到时见着叶氏,作为孩子的母亲,她定是要问他两句。
……也罢,将来的事将来议。
陆商深吸一口气,摇头不再提,只打起精神对众人拱手道:“今日全赖各位仗义营救,陆商在此谢过,来日寻个好时机,我请大家吃饭。”
大家都是拱手客气,唯有小邱最会插科打诨——
“那感情好!这可您说的?那到时候您必须得提前告诉我,我先饿上个三天三夜的。”
众人被他这话逗得哈哈大笑,陆商瞪他一眼,吐了句“不吃不喝三天你就该归西了”后,也绷不住,跟着笑出了声。
听着前厅一片欢声笑语,曹娘子也从灶房走出来,拿着把炒勺敲了敲锅,“既然都回来了,还在门口乐什么呢?都去净净手,大郎你们几个还不快过来帮忙端菜?今天可有好些好菜呢!”
于是钱庄、解行纷纷提早关店,善济堂那边几人也过丰乐桥绕到聚宝街后巷从客居进来院中,长条案上摆满了三十八样大小菜式,还有几坛酒。
荣伯去请了云秋和点心下来,曹娘子专门烧了盆炭、准备了杨树枝和水,请陆商跨火盆、洒净水,还给他念了段祛除邪祟的经。
张昭儿和小邱两个看得啧啧称奇,“婶子您还会这个呢?”
曹娘子被他们看得挺不好意思,拍拍手给那些东西收起来后,耳根微红地笑了笑,“我们乡下地方的姑娘从小都看着长大的嘛,一辈人传一辈人,自然也就会了——”
然后她笑着给陆商盛了头一碗饭,“给您压压惊!往后岁月平安顺遂、再没什么烦心事儿!善济堂的学生们可还都盼着您给传道受业解惑呢!”
陆商双手接过去,而后长桌上的三十八样菜,都是站在桌边儿的一众掌柜伙计分别夹给他的,每个人都学着曹娘子那样说了句漂亮吉祥话。
这是京畿各乡上的旧俗,凡是经了刑狱病灾厄难的,都要跨火盆、洒净水,然后要吃长街祝福宴,由各家主人、客人说好话驱灾。
陆商所在的南漕村,也有这么个习惯。
很久以前,陆商刚带着妻儿离开京城时,也在村子中见过。
云秋站在长桌最后面,远远看着老人家脸上一点点腾起红云,走到他面前时,碗里已堆出来一座尖尖的小山。
陆商看着云秋,很是动容。
——当初若非这位小公子带人到南漕村找他,他可能终日都是村里一个疯老头,既没机会实现善济堂的理想,也不会遇上小陶和这众多的好人。
他看了云秋一会儿,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碗,走过去弯腰给云秋揽到怀中。陆商是一言未发,但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云秋眨了眨眼,然后也重重回搂了老头一下,“往后大家都会越来越好的!”
除了给老爷子压惊,云秋还分别送了礼去感谢毛|家生药铺仗义执言、帮忙找到凶器的毛|先生,以及那两个被他临时叫出来帮忙的银甲卫。
给毛|先生的是一套王针医帮忙挑选的银针,还有几份儿善济堂制好的成药。
而两个银甲卫那边——
云秋当然不会天真到以为两个人就能上天入地在短短半日里办成那么多事——又是捉到余九又是查清楚余乡长幕后指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