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刚才上好的面漆晕染开,混合着松脂变成了一股奇怪的腥味。
婢女提醒了那一句后就不敢再开口,只能心焦地看着方锦弦——这要是再不松手,他的手可就要废了。
九月深秋,池塘内的残荷突然一阵翻动。
婢女只觉眼前吹起一阵强风,她只是一睁眼一闭眼的瞬间,原本在西苑安心养胎的柏夫人,不知何时降落在八角亭中。
柏氏的肚子已经略有些显怀,但她走路的步履依旧很稳,或许是年轻又懂点功夫的缘故,她的腰背也挺得很直。
只是在扶着肚子俯身时,略微显出了一点儿不方便。
她用那只爬有蝎子的手轻轻搭在了方锦弦滴血的右手上,轻声唤了句:“侯爷?”
“……”方锦弦松开了手,看向柏氏的时候,目光先在她的小腹上停留了片刻,然后脸上慢慢堆起一个笑容:“怎么不在房里休息?”
柏氏看他一眼,“不是侯爷用琴声叫我来的?”
方锦弦噗地一声乐了,然后浑不在意地甩甩手上的血,自己用一块巾帕随便给手掌包起来,拉着柏氏在他腿上坐下:
“瞧你,还是跟从前一样有趣,我不过修琴,怎么就成了唤你?”
柏氏没说话,只是漫不经心看着自己的蝎子。
她懒得与这男人废话,他要不是心烦意乱,怎么会给才修好的琴弄出这种声音,“侯爷似有烦恼。”
方锦弦愣了愣,而后脸上露出了一种很怪很怪的表情,然后用他那只染血的手,轻轻在柏氏微微凸起的小腹上摸了摸。
西戎溃败得太快,就连凌若云那个蠢女人都被带回了京城,这是他根本就没预料到的——明明已经给了她噬心蛊,可西戎外族当真不堪用!
那宁王世子顾云舟,当真是跟他爹一样令人厌恶!
方锦弦咬了咬牙,手掌也隐隐发力,柏氏隐约感到小腹一阵一阵地钝痛,但她没挣扎,只是凉凉开口:
“您的烦恼难道来自这个孩子么?”
方锦弦这才回神松开手,略显遗憾地看了一眼柏氏的腹部——他不良于行,这个孩子来得不容易。
而且噬心蛊的事不能为多人知,府上此时此刻也不宜有其他女子。
这孩子注定是他的嫡长子,而且还是柏氏这个给他提供了莫大助益女人生的,那日他给柏氏说的话,其实大半发自肺腑,他是真的很看重这胎。
只可惜,这孩子来得时机不好,平白耽搁了他很多大事。
罢了,时也命也。
方锦弦叹了一口气,转而问起另一件让他在意的事:
“你们苗人的蛊,难道有先来后到一说么?”
他不远千里派人蹲守在真定府,想要在那假世子身上种下噬心蛊控制他、将来说不定能替他完成意想不到的好事。
结果那下蛊的人却传讯复命,说蛊虫确实进入了假世子体内,可很快又掉了出来,而且还口吐白沫地死了。
派去的影卫算是他的心腹,方锦弦也给了他一根控制蛊虫的金哨在手,可那人事后试了很多次,却发现云秋根本没受影响。
顾云舟、或者说从前的僧明济身边有一群苗人这个方锦弦知道。但如今细查,才知道那群苗人也在他们各人身上中了蛊。
方锦弦隐去各中姓名身份,将这事儿简单与柏氏解释了一通。
柏氏却笑他大惊小怪,“我当是什么稀罕事,不过是蛊虫相克相生罢了,又有什么稀奇的。”
“什么意思?”
“意思是——对方身体里面的蛊虫大约是和我们的噬心蛊打了一架,虽然我们的噬心蛊没打过,但那蛊虫……可能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柏氏告诉方锦弦,他们苗人的蛊虫数不胜数,但同一个人身上尽可能存在有一种蛊虫,“如果是同时被种了许多种蛊——”
“怎么样?”
“那可能那人会疯吧?”柏氏耸耸肩,“反正我见过两蛊相斗给人活活折腾死的,也见改变了人性子的、叫人失忆的,总之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方锦弦沉了沉眉,“所以夫人的意思是……我永远无法控制此人?”
柏氏不知道他又憋着什么坏要去折腾汉人皇室的谁,但此刻她不方便暴露自己,只能继续冷哼一声道:
“蛊不成,您不还有毒么?”
方锦弦听完一愣,而后突然哈哈哈地大笑起来,更抱着柏氏原地倚着轮椅转了一圈,“夫人果然是我的解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