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晕过去啦?”
“不然呢?”李从舟收回手、拢了拢被子,给云秋重新裹好,被子围着他裹成一个卷,就剩下一个小脑袋露在外边儿。
“那……”云秋嘴巴开开合合,感觉脑袋里有一锅滚水在咕噜咕噜冒泡,他想问的事可太多——
关于徐振羽,也关于李从舟,还关于他身下这张明显变大的床。
不再是那张窄小的单人榻,而是结结实实一张三面有围子的弥勒榻。三面的围子木料材质上乘,外面还有一层亮光包浆。
围子上面一条栏杆收腰中空,下面一圈挡板皆雕花,中间还镶嵌了整块的大理石飘花圆盘做板芯,夏日靠上去能纳凉。
罗汉床实用,兼具卧具和坐具的功用。
配上小几、靠垫就是一把造型别致典雅的坐具,单人坐在上面颇显尊贵,双人并坐也能显出亲近。
而撤掉上面的东西,另外铺上褥子、枕头和被子,下面垫上脚踏,就是一张不错的床,也比架子床要轻便得多。
李从舟看着他脸都憋红了,生怕这好不容易降下去的热度又给烧涨了,便删繁就简,给他拣着重要的先回答了:
“床是将军给的,他知道你在军帐中,对你没敌意,你不要怕。”
话是很简短,可云秋眨巴眨巴眼,半天都消化不掉:
——什么叫,将军给的?
怎么跟他记忆里的镇国将军不太一样?
其实前世,云秋就有点怕这位“舅舅”。
从记事的时候起,云秋就听过王妃说了很多关于徐振羽的事情,从王妃的视角看,徐振羽是个很亲切的好兄长,而且驻守边关、骁勇善战。
男孩子小时候总是会崇拜比自己强悍的男人,他听着王妃说多了,也就渐渐觉得自己舅舅是个大英雄。
怀着这样憧憬的心态等着、盼着,却没想到徐振羽三五年都不进京一次,每回来王府都是冷着脸、皱紧眉。
要不是王妃鼓励他,他可能根本不敢上前喊出那声舅舅。
不过仔细想想,徐振羽好像并没有打过他、骂过他,即便后来他长成个纨绔,成日缠着舅舅讨要蝈蝈笼子、鸟笼子,徐振羽也没怎么他。
只是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冷,话也很少对他讲。
那如今这般看来——镇国将军其实人挺好?
也是跟小和尚一样的:脸很臭、人很凶,但是其实心很软?
云秋这般想着,但看着身下这张罗汉床又有点想不通了:
——怎么看见自己两个“侄子”搅在一起他不生气的吗?
这位大将军的人是不是太好了一点?
云秋越想越想不通,越想脑袋越烫,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冒烟了。
“啪——!”
就在他觉得自己要整个人烧开的时候,额心突然被李从舟贴上了一条凉巾。
“想那么多……”李从舟的声音带笑,低低沉沉的,听上去有点异样的好听,云秋唔了一声,靠在他肩膀上仰了仰脑袋。
李从舟在他耳畔念了一道凝神咒,然后给云秋整个人连被子卷儿整个从后紧紧拥住,“定定神,我慢慢给你说。”
云秋之前也听过大和尚念经,尤其王妃每年都去报国寺、王府也与僧人关系亲近,但那些经文在他听来都是嗡嗡催人入眠。
——也不知是否是心存偏爱,李从舟念的经就很好听。
听着那道低沉的嗓音,云秋也渐渐平静下来,感觉脑袋里没那么乱了,加快的心跳也渐渐平息。
“那、那你说。”云秋调整角度偏了偏头,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靠靠好,仰脸认真看向李从舟。
李从舟想了想,从那日云秋出来找乌影开始说起,告诉他徐振羽其实早就看见他了,“没有当面拆穿你,就是怕吓着你、怕你多想。”
他也不好说自己其实连提亲都给徐振羽提了,毕竟现在还在打仗,京中朝廷上的事情也未定,太早告诉云秋也让他日思夜想。
那些戏文话本子里,不也经常唱——
说书生上京赶考前,总是会许贵族小姐公子承诺,说等他将来高中了、飞黄腾达了,就一定会来迎娶他们过门。
然而最后的结局一定是:那些书生最终被更大的权贵看中,什么宰相家的公子、朝堂上的公主,然后抛却甚至妄图杀害糟糠妻。
小时候在报国寺,圆空大师就教过他做人一定要有担当,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妄许承诺:
世事多变、人心难测,因缘际会,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
而且前世,李从舟在最后几年里过得浑浑噩噩,却机缘巧合地跟宁王有了很多相处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