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闹事的人家是昌丰村口住着的姓闵的两兄弟,他们是外来户,分不着田地也和村里人搞不好关系。
没有田就只能采石挖山伐木,本来兄弟两个都烧灰、钱攒下来是能买到镇上的房子、去镇上居住的,但去岁当哥哥的被巨石砸伤了手,家里的劳力就减少了一半。
再碰上朝廷设立保林碑,那他们家就是彻底没了收入来源,弟弟好不容易才说上的亲事就这样告吹。
两人原本也没想闹,只是想到浑山镇找镇长讨个说法,便是能从山上下来做人家的长工也成。
偏是那镇长以镇上各村人丁已满为由,拒绝了二人。
闵氏兄弟心情低落,回村的路上却碰巧遇着了喝得醉醺醺的包大,三人都是灰户,兄弟俩也就跟他打了个招呼。
包大也是找了珍娘两日没见着人,干脆邀请了他们来家喝酒。
三人聚在包大家里吃过酒,对着朝廷的保林碑不满、对着浑山镇不满,继而对朝廷也不满起来——
尤其是包大前些日子下山找珍娘,听说冷水峪之下好些个村落都被划归到朝廷户籍改革的试行区里。
他没读过书,听不懂什么青红二册、丁亩之分。
道听途说一两句后,就以为朝廷这改换户籍政策是——没田地的人往后都不征税,赋税只会叫那些有田地的人缴。
其实就算没念过书,寻常人用脑子想想这就是荒唐美梦:
若真按他想的这样,那岂不是全国各地有产有地的人各个都要尽快卖田卖地,百姓人人都成了名下无田的贫民,朝廷还往哪里去征赋税。
但包大就觉得自己想的没有错,还为此心生怨怼,觉得下边几个村子肯定是给朝廷官员拿钱了,才会让人家给他们划定成了“无税之地”。
跟闵家两兄弟喝过酒后,包大更认定了是浑山镇那帮人挑事儿,非要到乡里状告他们桃花关的百姓,他积攒多年的怨气也就在这时候爆发——
拍桌子就问闵家俩兄弟愿不愿意跟他干一场。
那兄弟两个本来吃醉了酒,被包大这么一顿仗义豪言诉说后,自然是纷纷响应,三个人在屋里大声嚷嚷了一宿。
别的聪明人第二日醒来肯定会装自己是喝醉了、什么也记不得,这件事儿也就罢了,但偏闵家兄弟和包大都是莽撞人,竟还歃血为盟、立誓一定要推翻保林碑。
包大横行乡里多年,这回再加上闵氏兄弟,自然是如虎添翼,没几日就控制了整座昌丰村,更拉拢了更多村里的灰户入伙。
灰户们封锁了进入桃花关的山路,只留一两条他们自己走的险道。
包大杀掉孙衙役后,他们这群灰户的声威在村中达到空前,闵氏兄弟更是解了恨了——将从前看不起他们兄弟的村人都收拾了一顿。
尤其是住在他们家隔壁的两户邻居:
一户的婶子嘴巴里不赶紧、成天背后议论他们兄弟,说他们好手好脚的不去城里帮工、躲到山上肯定是身上背着案子。
另一户的大娘嫌贫爱富,平日有什么需要救急的,如一把剪子、一块磨刀石她都不愿意出借,即便借了,也是要说好半天闲话。
大娘上了岁数,只是挨了一顿打。
那婶子就没那么幸运,即便丈夫就在身边,还是被闵氏兄弟拖到她家的猪圈里,一番羞辱后,还用喂猪的泔水淋了她满身。
她的男人本抄起了扁担想要上去拼命,可包大从后直接踹了他一脚,其他几个灰户也跟着上前帮忙,反而给人打得落牙、吐血。
村民们更不敢招惹他们,叫干什么就干什么,就连村长都好脾气地伺候着他们,每日好酒好菜地招待着。
包大尝到了甜头,更加肆无忌惮。
不过是短短十几日时间,就给整个桃花关做成一个匪寨一样,而他们的诉求也从一开始的拆掉保林碑,逐渐变成了要不上税、要交出浑山镇长。
这些条件荒唐,朝廷当然不可能答应。
银甲卫和宁王一直没采取行动,也是因为顾及着村中数名百姓性命,以及被困在其中的一名乡上衙差以及那位孙衙役的遗骸。
军官说到这儿瞥了珍娘一眼,不阴不阳道:“要说您这丈夫还真有本事,喝一回酒就闹出这么大的事。”
珍娘抿抿嘴,没有分辨什么。
倒是云秋看不过,站出来与那官差说了珍娘遭遇,“您这话可就差着,我家表姐跟那包大可不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