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秋说着,又重重将那庄票往方归平手中压了压:
“都是生意人,我们跟您那铺子就隔着一条惠民河,没什么困难是撑不过去的,这个算我借您的,也不用您打借条,今日店铺内外的百姓都是见证。”
“而且我信您为人,也信这块方家百年老字号的招牌,”云秋笑着后退一步,“东西您拿回去,钱您慢慢换,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
他说得诚恳,方归平却瞪着他,表情越来越复杂,最后竟然赤红了双目、嘴角颤抖起来,好像是见了鬼一般。
然后不等云秋反应,方归平突然重重地推了他一把,那庄票他也没接,只是大喊一声来人,就带着他那些脚夫们重新搬动起箱子。
“……不要就不要,说这么多做什么!”方归平虽然是在说狠话,可他看向云秋的眼睛却带上了泪光,最后他深吸一口气、扭头,“我们走!”
远远看着那群人离开,马直扶着云秋,忍不住愤愤说了两句:
“这方老板平日看着是个挺和善的人啊,今天这是怎么了?”
云秋却长舒了一口气,闭眼、轻轻扶了下额头正待解释,睁开眼却发现面前多出一叠方巾。
仰头眨眨眼,却听见逆光站在他面前的人嘴角微翘,墨色眼瞳看着他、戏谑地轻声说了三个字:
“小菩萨。”
云秋的眼睛亮了亮,而后又撇撇嘴,“小和尚不懂,我要不这样,刚才那家伙可就要害我啦——”
第065章
“害你?”李从舟收起脸上的笑容, 表情渐渐严肃。
云秋点点头,牵起他的手,“来, 进来,我与你细说。”
他拉着李从舟去钱庄二楼, 路过张勇身边时吩咐一句,“张大哥,劳烦您帮忙给他的马牵进我们院中。”
“哎,好嘞。”
李从舟那匹高高大大的大宛黑马停在解行门口, 吸引了很多本就在店门口围观百姓的目光。
马背后挂着箭袋和行囊, 云秋轻轻咬了下嘴唇:看来小和尚又要走了。
过月洞门时, 张昭儿正好从灶房中出来, 她定是又说了什么漂亮话哄得曹娘子开心, 手中竟多了一小盘新炸的糖酥。
瞧见云秋牵着李从舟走进来, 小姑娘的眼睛转了转, “东家,您这牵着‘老板娘’是要去哪?”
……老板娘?
李从舟乍一听还没反应过来, 倒是云秋先嘿嘿一乐,十分欣赏小姑娘的大胆, 他摇晃两下他们牵在一起的手,故作高深道:
“我们要去说床头话,小孩子可不兴听。”
张昭儿一愣后脸蛋红了, 不过, 她还是看着他们掩嘴偷偷笑,然后又冲着李从舟挥挥手, “那‘老板娘’再会,我去内库辑录啦!”
而高大冷峻的“老板娘”看着她消失的方向挑挑眉, 转头饶有兴味地看向此地两间店铺的老板:
“哦?”
云秋被他那充满攻击性的眼神一扫,耳根处微微爬上点红云,他扭过头不看李从舟,用力拖了他一把:
“走啦走啦,不是说要听我解释的吗?”
李从舟由他拽着,给足“小老板”面子,但等到上到钱庄二楼的房间门口,他却从后俯下身、突然袭击——将云秋给从后拥住、堵到了门扇上。
“只是解释啊?”李从舟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点沙哑的闷笑,“好可惜,我还以为‘东家’真要与我说两句——‘床头话’呢?”
云秋被他搂着动弹不得,刚才爬上耳根的那点红像是炸开在天空里的烟火,一下就给他整个后颈都染红。
云秋用手肘捅他,“……你好烦人啊!”
李从舟低笑两声,松手、由着他开门。
进到小房间里,云秋径直跑到圆桌旁,翻过来桌上的陶杯酒给自己倒满一杯水咕咚咚仰头灌下。
然后他撑在桌子上呼吸起伏缓了好一会儿,才回头气呼呼地瞪了李从舟一眼。
李从舟举起双手,讨饶似地摇摇头。
云秋这才指了凳子要他坐,讲起来刚才方老板的种种异样:
“寻常人遇到困难怎么会想到当掉家里世代相传的店招,就好像皇室再艰难、再四面楚歌也不会想到要将传国玉玺丢掉吧?”
“按常理,一位店主在经营上遇着问题、家里有困难,他会先找相熟的亲戚朋友帮忙,然后即便要借钱、典当,也不会在家门口。”
“被熟人知道了,多丢脸。”
“但刚才——”云秋屈起食指点点桌面,“刚才方老板却一反常态,他不仅大张旗鼓来我们店,还抬着自家的铁店招,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来我们解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