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哦……”
他们这般议论着,刘银财听着也笑,浅酌一口酒后、转过来与方老板碰杯,“来,我们喝,方老板,我敬你,为女儿、为千金。”
方老板看看他,又皱眉看杯中酒,最后咬牙一仰脖,他眯起眼睛、隔着主桌,深深地看了云秋一眼。
一顿席,宾主尽欢。
胡屠户原本要送云秋他们出来,但云秋让他回去好好照顾老太太,这里到解行不远,就不劳动他了。
今日高兴,胡屠户多吃了些酒,这会儿脚步已经有些虚浮。云秋这般说,他也就点点头,再次冲云秋一拜作别。
不过到张家兄妹时,这黑脸汉子还是忍不住甩甩头、逼着自己清醒,他看着张昭儿、慢腾腾道:
“小、小妹子,我、我还有句话要嘱咐你。往、往后,别轻易给人做戏,若……若叫有心人利用,于你的、你的名声不利……”
张昭儿还没明白,反是张勇感动地写过胡屠户,他们这般恩怨,到此也算是彻底解了,胡屠户还拍拍胸脯、让他们以后遇着事可以来找他。
马直也吃醉了酒,云秋就准小钟送他回去。
一行人回到解当行上洗漱收拾好,已是这一日的子时,云秋累坏了、沾枕头就睡,反是李从舟这两日躺得多了,靠在床上半晌都没困意。
他不想吵醒云秋,就那样搂着人阖眸养神。
然而醒醒睡睡间,却隐约听到了奇怪的哭声,声音很低、很哑,像是男人的声音。
李从舟皱皱眉:谁大半夜不睡觉在外面哭成这样?
他轻轻将自己的手臂抽出来,给云秋掖好被子,这才下楼循声而去——
刚走到院儿里,李从舟就看见了趴在石桌上抱着个酒坛子喝闷酒的陆商,老人白发散乱、老泪纵横,闷闷地仰头对着坛口灌。
听着脚步声,陆商喝酒的动作顿了顿,看清楚来人是李从舟后,又哼了一声,咣地放下酒坛,涩着声指了石凳,“坐!”
李从舟坐下来后,他却又不说话了,只是闷闷盯着石板的裂缝看。
正月里的夜风寒凉,李从舟没穿外衫就下来,这会儿也觉着有点寒,他微微缩了缩脖子,蹙眉问陆商,“您这是……?”
陆商刚想开口,楼梯上又传来咚咚足音。
他们二人同时抬头,远远就看见了睡眼惺忪、手里捞着外衫和被褥的云秋,云秋打了个呵欠,直冲冲奔到李从舟身边。
他半梦半醒,声音嘟嘟哝哝,“怎么衣服也不穿啊……”
帮李从舟披好外衫还不算,云秋大约是当真没睡醒,竟自然而然地圈住李从舟脖子,然后把两条腿都搭到他腿上、紧接着一屁股坐到他怀里。
陆商:???
云秋自己拱了个好位置,脑袋枕到李从舟胸口,然后就松开手臂、将裹在怀里的被褥往上举了举。
李从舟会意,腾出一只手来抖开,给云秋盖好、裹紧。
云秋靠着他,没一会儿就又沉沉睡去,脑袋闷闷地窝在那儿,隐隐约约还打起了小呼噜。
李从舟连人带被子一起搂着抱着,等云秋呼吸平稳了,才转头看向陆商——“您刚才想说什么?”
“……”陆商看着面前依偎在一起,黏糊得不成样儿的两个人,突然一个字也不想说了。
第062章
陆商深夜恸哭, 其实是因为羡慕。
何老娘与胡屠户、岳母跟女婿,没血缘关系的尚且如此孝顺,他的亲子却是那样一副相看成仇的模样。
羡慕之余, 徒增伤心,因此饮酒、抱着酒坛对月一大哭。
陆商从小跟着父亲学医, 陆老爷子并未在任何药局医馆挂名,只带着小陆商做个串街的游医:
江南、岭南、蜀中再到关中、西北、大漠,老爷子用尽半生带着儿子走遍了锦朝的大江南北,由最简单的药草——大黄给他讲起。
民间百姓有太多生老病死、贫病交加, 陆商小小年纪就经历了寻常人半辈子才能见过的生死、医道中攀借医术捞金的腌臜。
只是陆家老爷子直到去世, 都坚持认为大医当悬壶济世、寄身民间, 少参与庙堂之争, 偌大的杏林世家破败, 也因在多年前牵涉进朝堂。
陆商年轻时, 也坚持父亲的理念, 游方四境,以自己的医术造福一方百姓。然而随着年纪的增长、见到太多平民百姓力所不逮之事, 他的医道也产生了改变——
若想悬壶济天下,则必须闻达于朝堂, 否则以一人、一家之力,根本没办法救百姓于水深火热、贫困疾病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