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除了回家乡这一项,西北剩下的、可就是前线了。
果然,云秋才想通这关节,那边蒋骏就开口,说他想要上前线。
“边关的兄弟们苦寒,罗虎兄弟都已经去了一年,如今连宁王世子都去了。我日夜睡不踏实、心里难安,还是想去黑水关和他们并肩作战!”
点心愣了愣。
而云秋看着跪在地上的蒋骏,倒觉得若锦朝天下中都是他这般的儿郎,那当年何至于需要若云公主远赴西戎和亲?
千万人齐心,也不至于要用一介弱女子去换平安。
蒋骏想去,云秋就让他去,男儿志在四方、何况这是保家卫国的好事。按照他最朴素的想法——去前线支援的人越多,仗自然也就越容易打完。
沉默了半晌的点心却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很轻:
“可是叔……刀剑无眼,你好不容易从那生死场上回来了,怎么……还想着要去啊?”
蒋骏当兵那两年,点心虽然小,可他在西北也见惯了战场的血腥残忍,表面上他不说,可是夜夜都做噩梦。
后来是蒋骏升迁,做到一个运粮的小官后,点心才没有那样害怕的。而且西北关于西戎的传说也多,什么吃人肉、用人的头盖骨喝酒的……
点心想想就害怕,脸色都变白了。
蒋骏也知道战场凶险,但是先后看着四皇子、宁王世子身位皇亲国戚都愿意放下身段远赴西北,曾经的兄弟罗虎、放着京城好好的城隅巡警不做却要去西北吃沙……
他的心里没法不震动,那些曾经并肩作战的日子总是会一幕幕出现在眼前,而且他在京城谋的这几份差——马夫、车夫,再到公子让他做田庄管事。
有的不体面,有的体面却不是他想要的。
如今,当年那个小狗娃也已经长大成人,云秋的田庄也已经步入正轨,蒋骏觉着自己在京城已经没什么好留恋的,他想再去西北拼一次。
为自己,也为曾经那些年牺牲在西北的同袍们。
“当然,”蒋骏挠挠头,“递交帖子后还要等朝廷的调令,快慢就在一个月之间,但眼下是年关岁尾,可能也得等到年后了。”
“我想先告诉您一声,以免到时候兵令下来田庄上的事情无人料理,岁末找人是难,但……”
“没事的,叔,我都明白的,”云秋打断他的话,“庄上的事情我就先请小点心帮忙料理着,人选我会再找,只是,叔——”
他从炕上走下来,轻轻揽住小点心的腰,然后才眼神明亮地看着蒋骏继续道:“只是叔,无论你去哪、做什么,都记着我们这儿有人等你回家呢。”
点心闷闷的,看上去简直要哭了,半晌后才哑着嗓子点点头,顺着云秋的话说了个:“嗯。”
蒋骏也多少有些不忍,不过他还是走上前,拥抱了自己拉扯大的小孩,以及这孩子幸运遇着的好主子。
“傻孩子,哭什么,我们不还要一块儿过年么?”
点心听着破涕为笑,又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角的泪,匆忙去准备招工的告文帖、以及要给蒋叔带去西北的东西。
——即便蒋骏说了不用,点心也坚持收拾起来。
而云秋看着点心那样忙,忽然也有点想李从舟,虽然小和尚离开的日子不算久,可西北那么远又那么寒,他是不是也该给他送些东西,正好叫蒋叔一并带上?
正在心里转着这个念头,云秋却忽然眉心一跳,想起来前世的一件事:
承和十五年上,报国寺大火。
李从舟从京城消失远赴西北参军后,朝廷的军队曾经受过西戎一次重创,折戟沉沙、伤亡损失了数万人众。
倒不是西戎一夜之间变得骁勇,而是他们控制了上游的水源,又故意放出一批染病但还未发病的流民。
守将一时不妨,流民进城后造成大面积的传染,很快就让军中士兵纷纷染上了肠游之症。
此症初期并不严重,但若长期得不到控制,邪蕴肠腑、气血壅滞,能至腹泻腹痛甚至高热惊厥、赤溺血便,最终人也会厥脱昏迷而死。
前世,这件事到底是怎么解决的……?
云秋闭上眼睛,用力想了一会儿,想得太阳穴隐隐发胀、才忽然得着启发——当年似乎是一位江湖游医、甚至连村医都不是,拿出了家传祖方救得西北大营众将性命。
而皇帝后来派人去寻这位大夫时,那游医却已饿死在自己家中,他明明有儿子、儿媳妇,这不肖子孙却根本不管老人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