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宛名马高大,比它身边的一众马儿高出很多。
而且它是一匹通体纯黑色的马,一双大眼睛亮晶晶,里面好像是两泓深潭,就跟小和尚盯着人看的时候是一样。
云秋看着那匹有他两个高的大马,心里多少有点儿犯悚。
与此同时,苏驰拜过皇帝、会过同僚后,就草草结束了今日宣武楼之行。比起看皇亲国戚和文臣武将们大比,他倒更担心自己那位小兄弟。
人是他带进宫的,也合该由他全须全尾带出宫去。
“苏兄?”
下城楼到瓮城处,还意外遇着了被宫人们合力抬来的林瑕。
林瑕看起来很有几句话想和他说,但苏驰与他见礼后摆摆手,“林大人,有事以后再说,下官今日实是有要事在身,少陪、少陪了!”
说完,也根本不给林瑕与他拱手的机会,三两步就走出了瓮城。
林瑕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半晌后摇摇头笑出声,“这苏大人,怎么火烧屁股似的……?”
正准备吩咐抬着他的内监继续走,林瑕一抬头又看见一个匆匆走下城楼的十五六岁少年人。
这人身上穿着套银灰色的劲装,半长不短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个揪儿。他的步子迈得极大,见着林瑕也是略一点头。
匆匆一瞥后,林瑕忽然醒悟、认出来这是——
“恩公?”
李从舟闻声只是略侧了侧头,却同样没为他停步。
这时候,跟在林瑕身边的小厮、内监才给林瑕讲,刚才过去那位是宁王世子叫顾云舟。
“顾云舟??”林瑕惊讶地瞪大眼睛,“宁王世子我见过的呀,不是个肤白艳丽、眼似柳叶的小公子么?刚才这位是救我的僧明济啊?”
内监笑,“您这都是哪年的老黄历了?”
林瑕茫然地“啊?”了一声。
他之前一直在栖凰山上修缮青红二册,也是近几日才从山中出来。
出来后,为着青红册的事,他也一直就在省府院中辗转,哪听过什么京城隐闻,对真假世子案一事,根本懵然不知。
于是内监一边抬着他上城楼,一边给他细细讲。
而处于流言中心的李从舟,出了瓮城四下张望片刻,就远远看见了急急朝着宫禁西南角走的苏驰。
苏驰在西北运粮这个李从舟知道,而且他的第一份差事还是云秋给他七百两银子捐官得来的。
前世李从舟识得此人时,他已从西北大营的小军师被拔擢成了当朝宰相,比起高宗朝那位被史官曲笔写成“妖相”的段氏,苏驰也同样狡异。
与他的前任宰相龚世增不同,苏驰在处事为政上颇似老狐。
奸臣小人的贿赂他也收、事情也替人遮掩着办,但那些赃款他也不要,转手就捐出去支援前线、治理水患,或用于税赋改革。
总之时人对他褒贬不一,御史台弹劾他的奏章都整整堆了一屋子。
而他嘴皮子利索,最擅狡辩,沈中丞告老还乡后,内外御史侍郎在朝堂上竟都说他不过,皇帝也需要他推行新政,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直到最后西戎破、荷娜王妃被俘,苏驰才自呈告罪书,脱冠戴罪要皇帝惩处,皇帝念他功劳,最终只是没其家产、贬为庶民。
李从舟对苏驰,谈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
只是此人此刻在京城里也无甚朋友,龚世增他在宣武楼下已经拜见过,其他熟悉的人如林瑕也遇见。
他唯一最要好的、回京城后一定要见的人,就只有给他资助七百两银的云秋。
或许是一种直觉。
李从舟就是觉得苏驰匆匆忙忙跑出去的举动,与云秋相关。
他自幼习武,重生以来又为着向襄平侯报仇多司暗夜潜行,随便跟踪一个人不叫他发现,其实还是很容易的。
苏驰一路走到宫禁西南角,使银子贿赂了几个守在内宫苑门的内监,小声询问几句,结果内监给出答复后,他脸上立刻露出失望的表情:
“啊?已经送出来了……”
苏驰抿抿嘴,正耷拉着脑袋准备往宫外走,结果一瞥眼看见远处的御苑,他啊地惊呼一声,然后就急忙往那边跑去。
宫中规矩大,便是经年行走在后宫的老人也没这般跑的。
可苏驰顾不上了,他、他怎么看见云秋一个人站在马厩里?!
他这般闹出的动静大,李从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自然也发现了站在御苑中的云秋——他怎会入宫?